第122页

      屋子里地龙烧得旺盛,落子声清脆。
    “不对,你怎么能下在这呢?这不是找死吗?”
    郁枝对下棋兴趣不大,闻言虚心道:“那我该下在哪?”
    “这里。”魏平奚给她指明正确棋路。
    棋子吧嗒一声落下。
    又过一会。
    魏平奚拧眉,幽幽道:“你棋子下在这,是嫌死的还不快?”
    有了求指点的经验,郁枝端的是虚怀若谷:“那我下在哪儿死得慢?”
    这话难住了高手中的高手。
    四小姐凝神思索,玉白的指轻挪:“这儿。”
    吧嗒。
    棋子再次稳稳当当落下。
    郁枝满是崇拜地望着她。
    下了几回,赢了几回,魏平奚终于认清她的妾是个臭棋篓子的事实。
    偏她不认命,怀着“我的妾怎能如此废物”的心拉着郁枝再起一局。
    金石银锭侍候在侧,不懂四小姐为何要自寻烦恼,姨娘的乐趣可不在下棋,而在于看四小姐皱着眉头破解她自个设下的困局。
    “不对,不对,你是要气死我!”
    郁枝心虚道:“我又、我又自寻死路了?”
    魏平奚不想理人。
    可一开始是她拉着人下棋。
    她叹道:“过来,我教你。”
    郁枝提着裙角坐在她身侧。
    四小姐博学多识,竟不是说说而已。
    倘她好好走嫁人生子的道路,必会成为大炎朝人人称赞的才女,如今名声有瑕,落了个性怪恶劣的污名。
    越靠近,郁枝越喜欢她。
    金乌西沉,金石银锭纷纷识趣看向窗外。
    魏平奚旁若无人揽着美人腰身亲吻。
    画面美好,赋予了落日的温暖。
    ……
    陵南府,白虎街三号宅院。
    得知女儿去了京城一切都好,她心里畅快,哪怕这封家书早已倒背如流,仍然喜欢婢子念给她听。
    颜府的气派,颜家人的热情,冰境的飞跃刺激,狗拉雪橇的好玩新鲜,还有‘火焰山’输得只剩下一两,郁母笑容满面。
    随着一字一句细细道来,她仿佛‘看’到如今帝都的繁华景象,不由心神驰往。
    “有奚奚护着,我就万事不愁了。”
    四小姐待枝枝体贴备至,郁母悬着的心在收到这封信后放下大半。
    “夫人,该喝药了。”
    婢女端来药汤。
    “好。”
    汤药温热,现在喝正合宜。
    郁母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女儿得一良人,如今女儿和‘女婿’情深意笃,她也想多活几十年陪陪她们。
    有个好身体,才不会成为小辈的负担。怀着如此心思,她仰头喝下苦涩的汤汁,面不改色。
    真是物是人非了。
    曾几何时她最怕的就是喝药,郁母笑了笑,举手投足颇有世家贵女的雅致风范。
    身边的婢女是亲眼目睹她从流水巷瞎眼婆子到贵气夫人的惊人转变,打心眼里拿她当主子。
    有母如此,也难怪姨娘能得四小姐喜欢。
    来到白虎街这座宅院,她们为了郁姨娘的一片孝心守着同一个秘密,但要说现在,她们守着这秘密,纯粹是不忍。
    不忍一个母亲得知真相后的痛苦崩溃。
    “辛苦药神医了,帮我谢谢他。”
    “是,夫人。”
    婢女端着药碗退下去,另一婢女为郁母按揉发酸的肩膀。
    玛瑙策马冲入陵南府,熟门熟路地朝白虎街行去。
    长公主想为她家小姐使绊子,那也得跑得比她快才行。
    “奴婢玛瑙见过夫人!”
    “玛瑙?”郁母惊喜道:“难道是枝枝和奚奚回来了?”
    “回夫人,少夫人和小姐仍在京城,小姐派奴为夫人送一封信。”
    “送信?”
    “奴这就念给夫人听。”
    郁母按捺着喜色:“好好好,你念,我听。”
    玛瑙清了清喉咙:“岳母大人亲启……”
    这是一封酣畅淋漓的告状信。
    以春秋笔法写了一对鸳鸯在京城是如何受到太后母女欺凌。
    “我不过是疼爱枝枝了些,哪成想那云章长公主竟威胁我活不到明日,我若活不到明日,枝枝岂不是要成寡妇?
    “纵使她是皇族,说话也太过分。一个外人,管起我和枝枝房里的事。岳母都不曾干涉我们恩爱……”
    玛瑙小脸微红,暗道小姐这封信写得实在直白。
    她偷偷看了眼坐在上位的妇人,却见郁夫人神态与往日大不相同,沉静地很。
    “听说岳母与长公主乃旧相识,要我说,这旧相识不要也罢!
    “管她什么旧相识,欺负我就是欺负枝枝,欺负枝枝就是欺负岳母。她无情来我无义,她们皇族,就爱仗着权势压人,动不动要死要活。
    “当然,此处仅指太后和她的宝贝女儿,与我姨母断无半分干系。
    “岳母啊,您可得给‘女婿’做主!京城一行,都被欺负惨了,回到陵南约莫要瘦三五斤,想念岳母这里的饭菜,也想念岳母。
    “我与枝枝向您问安,盼岳母爱惜身子,早日康复。
    “平奚拜上。”
    信念完,玛瑙恭恭敬敬站到一旁,不打扰郁夫人思忆旧人旧事。
    柳薄烟没敢想,‘女婿’寄来的是这样一封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