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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染的困意被赶走了大半,他皱了皱眉,略略抱怨,“真是人善被人欺,妖善被雷劈。”
    今日他出门吃面,恰逢天雷诛妖。
    按理来说像他这样矜矜业业不做坏事的小妖不会被天雷惦记,但架不住这天雷偶尔不长眼,劈错人。
    那雷仿佛意识到自己劈错人,消停了一会儿,似在反思,而后精准地落到距离姜染几丈远的木箱上。
    木箱是客商用来装货物的,一路上磕磕碰碰,木板钉地也不严实,拼接的地方到处指缝宽的缝隙,本来就不结实,如今被天雷一劈,当场四分五裂。
    更稀奇的是,箱子里竟然流出一滩黑水。
    那黑水诡异地很,先前装在破木箱里收束自如,愣是没往外流出一滴,如今藏身之处不在了,开始在地上四处流窜。
    天雷追着那滩黑水劈了几下,在黑水上燃起天火,每次都能蒸发一些,烧地它痛不欲生,尖叫声刺痛耳膜。
    黑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少了,最后避无可避,绝望之中,嘶吼着忽然凝成一个人形,不甘地朝着姜染那处扑了过去。
    姜染看也不看,蘸了点水屈指一弹,黑水顿时四分五裂地分成了好几滩落在地上,配合天雷的追袭,最终被蒸发干净,露出内里包裹着的枯瘦躯体,是一只瘟妖。
    天地有道,万物皆可修行,皆能成妖,可若是妖怪作恶太多,便要遭受天罚。
    那瘟妖起初是个得了疫病而死的人,死后一直没有人替他殓葬,所以怨念丛生,化身为妖,一路害了不少人,终于混进陵阳城,想要趁着商贩入城,庙会上人潮涌动之际传播疫病,无奈天罚已至,死无全尸。
    姜染看完了戏,确定那瘟妖已经死了,这才慢悠悠地看了一眼面碗。
    铜鱼还在游动,只是里头原本澄清的水,已经变得非常浑浊。
    看来这妖怪的尸首里浊气汇集,要是放着不管,还是会传播疫病。
    他该开工了。
    姜染叹了口气,收起铜鱼,从路边捡了个破布条,将地上被劈地四分五裂的妖怪躯体像捡柴火一样地搜集回来,堆成一小把,捆起来,扎好,背在背上。
    天雷劈地彻底,这些肢体已经变成了焦炭,黑瘦黑瘦的,没了水分,很轻。
    不细看,还真以为是柴火。
    这会儿风也不刮了,雷也不打了,躲在屋子里的人都开始探头探脑地走出来,一边感叹这奇异的天象,一边收拾满地的烂摊子。
    老罗从客栈出来,看见自己的面摊只剩下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只面碗,完好地立在原地。
    那个裹成球的怪人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走了。
    他叹了口气,感叹流年不利,跛着腿上前收碗。
    走近了才发现,面碗旁边竟然压着几两碎银,足以弥补今日损失了。一把年纪的老跛子鼻子顿时一酸,老眼一花,将热泪含在眼底。
    ……
    ……
    姜染提溜着“柴火捆”,回到了茶居巷尾的棺材铺。
    门前积雪已经堆成半人高了。
    他穿着数不清的袄,在冷风中抖擞两下,艰难而笨拙地打开了棺材铺那被虫蛀了很多洞洞眼儿的大门。
    “门前积雪都快堆成山了,我不在这几日,您就不能屈尊降贵铲一铲?”
    棺材铺里空无一人,冷风灌进来呜咽有声。
    摆在柜台上的铜牛有气无力地说话了,“最近账上一穷二白,朕从前一天要吃八炷香,如今沦落到一天只能吃一炷,走路都飘,爱莫能助。”
    附身在铜牛上的老伙计,是某朝某代一个叫陆乾的亡国皇帝。
    因为造下太多杀业无法投胎,只能暂时依附在铜牛身上修炼。
    那铜牛也算是件稀罕的古董,周身花纹繁复,此时被陆乾附了身,牛嘴一张一合地吐着人话,“这一趟回来,你身上可有银两入账?”
    “都拿来买袄了。”
    姜染将“柴火捆”随手丢进了一副空棺里。
    附身在铜牛上的陆乾牛鼻朝天哼哧一声,差点没被气晕。
    “你怎么不冻死算了!”
    姜染慢悠悠回嘴,“不劳您费心,我本来就是个死人。倒是你,柜台底下藏着这么多古董,随便卖掉一件,就能吃到猴年马月。”
    姜染一提起要卖掉他的古董,陆乾气不打一处来,当即蹦下柜台,后退几步,刨了刨后蹄,朝着姜染的小腿撞过来。
    无奈人家穿得厚,这一撞收效甚微,倒是自己四脚朝天,半天爬不起来。
    “你懂什么?这些古董是朕最后的颜面,饿死也不卖!”
    姜染随手盖上棺盖,一刻不停地开始扫雪。
    出门前又加了一件袄,变成一颗更圆润的球。
    只是今日……茶居巷里也不太平。
    马车撞开几个摊位,在一片肃杀的街道上疾驰,惊起几只飞鸟。
    商户们纷纷逃窜,紧闭大门,满脸惊恐地屏吸聆听。
    屋顶的瓦片被几队人马踩踏地发出闷响,积雪衬地满地惨白日光。
    为首的山匪拉满弓弦,从高处射出精准一箭。
    随着箭矢破空的呼啸声后,枣红的马儿发出最后的嘶鸣,终于倒在了血泊之中。
    马车侧翻在地后,从车厢里钻出一个面色狠厉,浑身是血的少年。
    青天白日,皇城之内,山匪作乱,遍地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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