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副驾驶

      56/副驾驶
    陈眠呼吸一窒。
    隔着狂风骤雨,沉域的眼神是平静的。
    这种注视瞬间将陈眠拉回到过去,他们拥有过太多这种平静对视的时刻。
    在高叁那段紧张的时光里,房间里亮着灯,一张又一张的试卷写得人昏昏欲睡,笔尖划过试卷发出的沙沙声是夜晚唯一的伴奏,陈眠偶尔出神,会不由自主地看向沉域的手,看见他思考时不自觉转笔的习惯,黑色签字笔在他手指间灵活转动像是有生命力,然后视线又忍不住从他的手看向他的脸,结果每次都被捉个正着。
    男生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转笔的动作没停,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笑着看向她。
    桌上时钟滴滴答答地走,就把场景从过去带到了现在。
    隔着一扇车门,副驾驶车窗摇了下来。
    驾驶座上的沉域看向她,似是认识到两人之间他如果不主动开口打破僵局她就不会再说一句话,只是看向他这件事就已经是同理智所做的最大抗争。
    “上车。”
    所以他主动开口,打破了这样的沉默,声音落在雨幕里,成了初冬里从密布乌云中乍现的春日暖阳。
    陈眠从来不是个主动的姑娘,从来都是需要别人先向她走来才会伸出自己的手,在感情中,她需要对方朝自己走来九千九百九十九步,才终于去想自己要不要推开门让对方走完那最后一步。
    在篮球场看见沉域的时候陈眠想过药店的欢迎光临尽头会不会是沉域的脸,在餐厅门口看见沉域的时候陈眠也想过如果他们之间能够有一个对话的时间会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
    关于沉域的事情她连赵莉莉都没有倾诉过,不知该从何说起,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去进行描述,连网络这样可以匿名的平台,陈眠都从来没有提起过沉域的名字,唯一算是外露的部分就只是在申请微博时下意识输入的名字:Oracle。
    然后拆掉主语,拆掉所有或许会被猜出来的特征,变成一个又一个简短到不能更简短的句子。
    写对不起,写不是她的,写冬日降临春日不会再出现,这样晦涩难言又带了些矫揉造作的伤感。
    像是对照组。
    身边所有人对待感情都大方直接,赵莉莉笑着说她就是喜欢刘俊杰、邓茉沫在宿舍的夜里无数次提起很想自己男朋友,苏望秋会叹着气数放假的日子盘算着什么时候直接杀去上海。
    而陈眠却竖起高墙,拒绝沉域的同时也拒绝了所有人的靠近,她没办法对任何人说自己对感情的悲观,她不知道该怎么对别人说感情这东西就是个终究会烂掉的果子,一开始完美无缺散发着诱人的气息,然而不需要过多久,就会腐烂生蛆最后把自己都赔进去。
    你把它当作养料当作精神食粮,却不知是以身饲虎,从一开始就知道结局是坏的那就不要推开伊甸园的门摘下那个果实。
    她关于情感悲观论的大道理数不胜数甚至能写出无数篇论文。
    但谁让下起了雨,谁让她浑身湿透,谁让冷风这样的吹,谁让他停在了她面前,谁让他打破她所有想象过的场景给出了个最直接的邀请。
    九千九百九十九步沉域走了,那扇门沉域敲了。
    所有的道理在此刻被沉域那两个字简单击溃,她是尚未上阵就缴械投降的将军,站起身的那一刻听见身体里所有声音都在对她叹气,脑子里有一根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崩断,啪嗒一声,落下的刹那再回过神,她已经坐进了沉域的副驾,安全带系进了卡扣里。
    音乐在两人之间流淌。
    陈眠垂下眸,看见自己湿透的裤脚跟沉域豪华的跑车毫不相融,窗外的雨从车窗上一串又一串地滑落。
    沉域没再说话,仿佛刚才发出邀请的人不是他,只是启动了车,然后朝着前方开去。
    与寂静相对应的,是车内不断吹来的暖气以及身下温度逐渐攀升的坐垫。
    冷淡是他,习以为常的照顾也是他。
    明明周围全是热的,像是陷入从冬日踏进了春光中,但陈眠却莫名有些鼻酸,眼睛都有些酸涩。
    她想,沉域真是个笨蛋,他明明可以更酷一点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径直从她面前开过,或者更有耐心一点,停下车就好了做到这个地步就可以了,根本没必要一而再再而叁地对她主动。
    雨刷来回交错。
    陈眠的呼吸声轻得随时都能够被暖气发出的声音所替代。
    时间像是在她上车的那一刻就停止,只有思绪无法被限制同雨刷一起来来回回,呼吸和安全带一起被限制在副驾驶,沉域身上淡淡的雪松味阻隔住与外界所有的交流,车内狭小的空间成了世界的全部。
    不知道隔了多久,窗外的风景换了又换,路灯一盏盏地过,高楼大厦一栋栋地逃跑。
    她终于开口,问驾驶座上的人,“沉域,你怎么会在这里。”
    红灯。
    车停下,前方交通倒计时器数字慢吞吞地走。
    他手没从方向盘上挪开,终于往陈眠的方向看了一眼,和过去没有任何区别的语气,对她说,“你就当我是路过。”
    陈眠抿了下唇,慢吞吞抬头,隔着车窗,看见上面倒映的自己的脸。
    有些狼狈,头发都散乱,手指紧攥着膝盖上放着的围巾。
    然后很轻地哦了一声,视线从车窗里倒映的自己的样子慢吞吞挪到沉域的影子上。
    他目视前方,手握着方向盘,这样的天气他却仍然只穿了件白色卫衣,帽子抽绳随意打了个结,领口遮得严实,只露出凸起的喉结,许是被空调吹得有些热,袖子往上卷了些,露出手腕上黑色的手表。
    视线再往上,他的脸却在车窗上被蜿蜒雨点模糊掉。
    绿灯又亮。
    车启动,没多远的距离就要到法大校门口。
    沉域忽而开口问她,“这儿还是校门口?”
    有学生路过,视线偶尔停留在车上。
    陈眠收回落在车窗上的视线,“这儿吧。”
    沉域摁了车门解锁键。
    陈眠手推开门的刹那,又忍不住回头,看向沉域。
    她原以为沉域会说些什么,但没有,他什么都没说,这一路都沉默。
    然而这种沉默却让陈眠如鲠在喉,像是有什么本该发生却又没有发生。
    放在中控台的手机响个没完,沉域拿起手机的时候往陈眠这儿看了眼,“还有事?”
    陈眠轻叹了口气,所有想法都被收起,语气淡淡对他说了声谢谢。
    沉域轻扯唇角,没有对她的感谢做出回应。
    雨势已经变小。
    陈眠临到校门口终于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眼。
    看见黑色的车身闯入雨幕中,然后消失在道路尽头,快得像只是一刹那发生的事情。
    旁边有撑着伞拿着外卖的男生轻声感慨,“卧槽,布加迪啊,哪个有钱人……”
    陈眠收回视线,抱着怀里的包,在周围人略带惊讶的感慨声中,小跑进了学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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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章,可能要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