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化云影

　　    倾盆大雨般的雨势，渗透了余?的制服。
    她背着黑灰色的侧肩背包，书包上的小熊吊饰微微摇晃，高高竖起的单马尾随着步伐左右摇曳。
    走在巷弄的砖板地上一如往常的寧静，夕阳西下，酒红色的光晕照射在洗衣妇人的背脊上，余?随着那洗衣「沙沙」的节奏一遍又一遍的踢着地上的小石子，直到小石子滚进黑暗的角落她才将头抬起，望向眼前的景色。不知何时，眼前的狭窄巷弄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广厦千间、此起彼落的叫卖声、霓虹灯广告看板。
    但余?却没有心思欣赏这一切，反而将之一一屏蔽，直到一首歌参杂着雨水无预警的闯进了她的空间，打乱了她原有的思绪……
    「古弄小街，一曲奏罢，柔尘万千，可若不知卿落花有意，又岂会流水无情……」
    属于男人独特的空灵嗓音，在吵闹的都市却显得格外明显，浑厚略沉的声线却带有一丝丝妖嬈，尾音随着节奏微微翘起又微微沙哑，句末的颤音带起一片莫名的伤感，一拍一拍的打落在余?的心间。
    忽然电话声响起，余?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接起电话，电话中的女音询问道：「您好，请问是余小姐吗？这里是恋语咖啡店，想跟您确认一下二人的订位是在半个小时后。」
    滴！
    「请问还需要什么服务吗？」
    滴！滴！
    「喂！喂！不好意思有人吗……」
    半晌后余?才用着些为哽咽的声音道：「谢谢，订位请帮我取消……」语闭，修长的手指便按上了电话钮。
    余?抬手抚上脸颊，只感觉到有几滴湿湿的，黏黏的，沿着眼角滑下。知晓那是什么东西时，余?紧绷的那条弦终于断裂，泪水一下子便涌了上来，一滴滴的混和着雨水沿着脸庞滑下，不争气的哭红了双眼，此时的她已经分不清滑落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也许你就像那不可打开的潘朵拉盒。宙斯要求潘朵拉不要打开，因为里面装的是疾病也是祸害。而自己却和潘朵拉一样，抵不住诱惑的想了解你，是心里无数次的挣扎着，是恶魔和天使的劝诫。最后却在打开后被伤了个彻底。
    若是自己当时能不打开盒子，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能不能，当我回头时，还能看见你在不远处对我笑着？这是一个问答题，却是早已得不到他的答案。
    「你似天上云，若地上影，沉淀的如是风雨冰，在过几时，你我才会化为云上影，风下冰……」
    此时时间宛如静止般，余?任由那一滴滴雨水将她浸湿，而耳边只剩下那男声轻轻地唱着，诉说着世间的悲欢离合。
    …………
    入夏，阳光普照，许多人在行道树下，两旁的树叶被阳光照射出光芒，余?抬手遮了遮这有些刺眼的阳光，她坐在公车站的椅子上，带着纯白色的耳机，配上牛仔短裤，瀏海全部梳到脑后编成了一条小辫子垂在胸前。耳机里悠扬的歌声悠悠响起，余?搭配着男声跟着轻轻哼着。她温柔的声线令走过的路人都止不住往这飘了两眼。
    高三毕业各个学校都有着一个逃不脱的魔咒，不管是热恋中还是才刚交往的情侣们都会在这时分手的分手，散了的都散了。原因或是各奔前途，或是藉这个藉口草草分手，又或是厌倦了……不过就是厌倦了。
    余?最深记忆中的那天下着小雨，自己正撑着红色的伞等着王商尔从楼梯下来，他们约定好今天要一起去新开的那家恋语咖啡店庆祝她的生日，那家咖啡店最近特别的红，很多学生党聚餐或是情侣都会挑在那里，但价钱也的确不便宜。
    那时已经接近夜幕，仅剩的一抹橘红已经慢慢转黑，余?手上拿着刚买好的小蛋糕，为了省些钱，先在外面把蛋糕买好。
    看着自己的脚尖被雨水一点一点的淋湿，却浇不熄余?此时期待的心情。她勾起了嘴角，俏皮的笑了笑。
    等了将近五分鐘，侧耳一听，楼上终于传出了有人走下楼的声音，余?开心的跑向楼梯旁，看了看一旁的柱子，决定躲在后面给王商尔一个惊喜。仔细检查自己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小脸微微往楼梯口看，却看见王商尔一个人站在楼梯口低头传着简讯。
    等了许久，见王商尔都没有要往前走的意思，余?自讨没兴趣，嘟着嘴就从柱子后面走来。
    余?道：「王商尔大笨蛋！」
    她特意提高嗓子，喊了一声王商尔的名字。
    一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王商尔身体一抖，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怎么，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反应这么大。」余?还作势撇了一眼王商尔的手机。
    明明是一个玩笑，可气氛却低沉的可以，见王商尔脸色不好，余?伸手就去安慰王商尔。
    但当手要摸到王商尔的肩膀时，王商尔却是突然躲过，脸色瞬间苍白。
    他道：「那个，小?……我们分手吧！」
    这声音很低很低，低到余?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却又清楚的很。
    「你……你在开玩笑吧？」余?垂头看着自己伸到一半的手，皱着眉头笑了笑，将手收回并抬头看向他，「这个玩笑不怎么好笑啊……」
    「我没有开玩笑。」
    王商尔此时用着一种无比认真的眼神看着她，这神情，她却从未在他脸上看见过。
    「为什么？」饶是余?着种神经大条的人也意识到了此时那份越来越紧张的气氛。
    「我们分手吧！我已经倦了。」若是说上一句话还让余?存有一丝希望，那么这一句就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得超生。
    过滤后这句话的余?慢慢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眼角掛满了泪珠，却很倔强的不让泪水掉落。
    她想，若是平常，她可以把王商尔任何责备她或者让她伤心的话直接左耳进右耳出，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但如今，这句话她已无法忽视。
    空气突然窒息，快喘不过气。
    倦了……是因为倦了……
    当她看着当初学校里每对红翻天的情侣一对对分手时，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没想到如今是要到她了。
    「好……那就分手吧。」余?将头抬起，尽量保持着微笑，让自己看着好似不怎么在乎，但那颤抖的语调却是早已出卖了她：「你还有什么要说吗？」
    生气？烦躁？无辜？她现在的心情自己也无法形容。
    或许是「失望」吧。
    用情用的越深，就伤的越深，她也会想要无耻的挽留他，就像连续剧里的那几对情侣，但若是一方已经不爱了，将得不到回报时，自己是不是该选择让步？
    许久之后，也许是五分鐘，也也许是十分鐘后王商尔才再次开口，只是这次的眼神不停地闪躲，已不似当初的坚韧。
    王商尔道：「没了，对不起……」他看着余?的眼神不停的躲闪。
    余?此时的内心是崩溃的，她不愿被王商尔用这种很对不起她的眼神观看，好似她是跪在地上向他祈求他的关爱一样。
    「小?，谢谢你！」王商尔看着余?的肩膀因为一直忍着泪水而直发抖，伸手就要按住她的肩膀，可却又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余?再也忍不住了，转身就朝雨中跑去。一直向前跑向前跑，跑到眼前只剩下无人的小巷子，她不是没有转过头看向王商尔，看他有没有后悔了追出来，可她不断的向后看却只看见越下越大的雨。
    「缘起缘灭，缘浓缘淡，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我们能做到的，是在因缘际会时好好的珍惜那短暂的时光。」
    在雨中，她好像依稀听见了这句话。
    可她不想啊！她不想要这缘分如此的短暂，要知道爱你有多难，忘记你就有多难，谁能告诉她此时此刻的她该怎么办？
    永远找不到的答案，只能任由雨水一颗颗的打在她身上，期望将她浸透。
    回头望着来处，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可能，她也想他追出去挽留她，只要他肯来，她就会答应，但此时的他们早已被雨水隔绝，一个正受着倾盆大雨，一个正看着另一个人待在雨中自生自灭。
    在那一个总爱幻想的时期，就算是余?也会崇景着如童话故事般的浪漫爱情，但这件事却让她意识到爱情虽然幸福，但不代表绝对真实牢固，就犹如梦境般，随时都有可能会破灭。
    …………
    公车缓缓开来，最后停在了公车站前。
    「爱情，从来都只是含笑饮毒酒。」余?讽刺地自嘲了一句。
    热恋的时候不必那么现实，分开之后却必须现实一点，不能再似以前的单蠢，她知道她和他已经没了可能，各有各天涯路，再多么不捨也要放手了。
    她甩了甩头，试图将所有不安的情绪都赶跑，拍掉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起身踩上了公车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