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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胸的部位,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是手术刀疤。
    是的哦,他被那个医学怪人剖开了胸膛,取出了半个心脏,难怪会有疤痕。
    他的手指移动在他的身体上,在刀疤处迟疑着,手术会很痛吧,即使你不会死,也会痛的吧,都是我不好,总是害你受伤,这次也是。
    这道疤痕会消除的,会像从前的那些伤疤一样,这个左胸的位置,以前不是有个从前穿到后的刀伤吗,是为了保护我被歹徒一刀刺穿的,那样深的伤,前后贯穿,还不是好了,好得连疤痕都没有呢,当时医生说是奇迹,现在也会有奇迹的吧。
    他笑了,手指移动着,移到他的腹部,他的腹部也有一道伤疤,这使得青年皱起了眉。
    肯定又是那个阿季对你做的,他是不是拿你做实验了,他该死!
    杀人偿命,我知道啊,我早说我很清醒了,可是我气死了!他居然敢把你伤成这样,居然把你弄得昏迷不醒,你说我该不该给他点厉害看看,我就要打死他,偿命就偿命呗,反正我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除了你。
    你不会离开我的,我知道,因为你喜欢我。
    我之前说那些话是赌气,我知道你喜欢我,我早就知道。
    不仅因为你屡次地救我,更因为,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在我最潦倒落魄的时候。
    而且本少爷又年轻又英俊又多金又深情,你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不过,坦白地说,本少爷还是有一点点,注意啊,只有一点点的,不确定。
    唉,在喜欢的人面前,有一点点不自信是正常的吧。
    你说一次喜欢我吧,这样我会很高兴的。
    他在他身边坐下来,手指勾着他的冰冷的手指。
    “常生,”他吻了一次他的指尖,“你还有没对我说的话。”
    那天在火灾现场,他说,下去之后告诉我。
    在还没有对我明确说出来之前,不准离开我。
    “还有,”他又吻了一次他的指尖,“我还有没对你说的话。”
    听不到会遗憾吧,我还没明确说过呢。
    “想听的话就快点醒过来,”他俯下身体吻了他的青色的嘴唇,“我要看着你的眼睛说。”
    不然,本少爷才不会说呢,这么重要的话。
    灯光照在他年轻的脸上,冷气扑在他温暖的躯体上,但他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冷。
    他的手握着他的手。
    十指紧扣。
    他睡着了,在他身边。
    后来,他反握住了他的手,后来,他醒了,后来,他对他展露出笑容,后来,他说:
    绍言。我们在一起。
    这是谁的梦呢。
    他微微地笑了。
    67、第 67 章 奇迹1
    “你相信奇迹吗?”
    杜绍言醒来时已经在病房里,冯嘉人严肃地将体温表比在他眼前:“吹一夜冷气,居然还不发烧,这就是奇迹。”
    “无聊。”杜绍言推开体温表:“我要看常生。”
    “你为什么不接受现实。”冯嘉人摁住他的肩:“他已经不在了。”
    “胡说。”杜绍言拨开她的手:“你不懂我和他的事。”
    “我当然不懂,不过我现在有些相信你的话了。”
    杜绍言停下动作,望向她。
    冯嘉人继续说道:“你不想问问小夏的事?”
    “他?”杜绍言稍微想了一下:“为什么杜绍博要把他带走。”
    “对,就是这个问题,”冯嘉人笑了笑:“以及阿季为什么要对他动手术,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杜绍言没有头绪,他有些焦躁地摇了摇头。
    “他没有告诉你,也没有告诉我,是他的体检医生告诉我的,我也是才知道,小夏有先天性心脏病,非常严重,我看过他的诊断结果,即使是一流设施的国际大医院也很难保证医治好他,但是……”她停了一下,“我昨晚给他检查过身体,他已经康复了。”
    杜绍言不知道小夏生病的事,他愣了半天,“那,你的意思是?”
    “小夏的检查结果不会错,我也相信我对于先天性心脏病的判断,他为什么会突然康复,我想起阿季给他做过的心脏移植手术,这太不可思议了,”冯嘉人赞叹般地叹息,“心脏是人体最重要的器官之一,这并非普通移植手术,风险难度可行性远比肾脏移植之类的高太多,更重要的是历史上从来没有成功的例子,因为人没有心脏是不可能活下来的,用一个人的生命代替另一个人,而且手术还未必能成功,没有医生会这样冒险……”
    “等等,你说你相信我的话,是什么意思。”杜绍言打断她的话。
    “小夏的手术是成功的,他的不完整的心脏被补全了,没有排异现象,他现在的心脏和正常人一样健康,这本身就是难以想象的事,所以我觉得,常生移植给他的半个心脏具有极强的自我修复性和适应性,”她点点头,“像你描述的,超过普通人。”
    杜绍言嗯了一声,表情平淡,“我早说了,是你不信。”
    “但是就算他不是普通人,没有心脏都……”
    “我不想再听那些话。”他朝门外走去,“我要去陪他,我不想他醒来的时候我不在。”
    冯嘉人感到无奈,“他不会醒,不管你去多少次。”
    杜绍言头也不回,“他会醒,一天不醒我等一个月,一个月不醒我等一年,一年不醒我等十年……”
    “那他一辈子不醒呢!你什么时候才能接受现实……”她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经走出了房间,冯嘉人只好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平时这么没心没肺想不到还是个痴情种啊……”
    常生仍然躺在冷冻间里,他的肌肤因为过低的温度泛出微微的青色,杜绍言握着他的手,感到那像冰一样寒冷。
    “昨晚睡得好吗?”他在他身边坐下来,带着淡淡的微笑。
    常生闭着眼睛,平坦的胸部毫无起伏。
    “好冷啊,我好像要感冒了,”杜少爷揉了揉鼻子,他脱下外套盖在死去的男人身上:“你也冷吧,给你。”他停了一会,“本少爷是年轻人身体好不冷,不像你六百多岁老人家,本少爷尊老爱幼所以才给你。”
    “小夏生病我才知道,知道时他已经康复了,你真厉害啊!”杜绍言伸出手指,用手指节轻轻蹭着男人冰冷的脸,“你不止救了我,还救了他。”
    安安静静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他笑了笑:“还记得我们以前住的房子吗,我买了下来,里面一切都是当时的样子,我每周去一次,嗯,去打扫卫生,本少爷亲自打扫卫生啊……唉,都不好意思说,要不是你现在睡着,我一定不会说出来,好丢脸……”
    杜少爷英俊的脸有点红。
    “还有啊,本少爷初恋是你,初吻是你,初夜也是你,本少爷这么高富帅你这么平凡,你赚大了!”
    杜少爷抓抓头发:“这些也是你睡着我才会说哦,反正也就说这一次,听不到也好,免得你骄傲。”
    “本少爷每周自己一个人打扫卫生很累啊,你得快起来帮我,和我一起弄。”
    杜少爷站直身体,“哼。”
    又说:“喂,快点醒吧,我一个人自言自语也很无聊啊,本少爷说话一向一呼百应的,你作为本少爷的下人要给点面子呀!”
    “下人,”他压低声音,声音略微沙哑暧昧,“就是本少爷下面的人……”
    他将嘴唇轻轻地贴在常生的耳边,“要不,我们这样试一试?”
    他感到他手心里的他的手指,有一丝轻微的颤动。
    “原来你是期待我在这里对你【吡――】啊!”杜绍言恍然大悟般:“原来你如此【吡――】啊!”
    他低头看他的手指,并没有再动,刚才那一点点振动,更像是他的错觉。
    “你居然耍本少爷啊!”杜绍言忿忿地弹了弹男人的额头,“我一定要加倍惩罚你,用【吡――】还有【吡――】还有【吡――】,哼。”
    他说完之后自己也笑了。
    外人看到他会觉得他很傻吧,自言自语,自说自话,一个人笑,一个人哭。
    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水迹。
    “哼。”
    他转身走出冷冻室,“叫医生来,我要把他转到病房去。”
    “啊?”值班医生跑过来,他露出为难的表情,“这,这是……”
    “我说转到病房去,”杜少爷摆出有钱人的可恶嘴脸:“要多少钱?买你医院还是买你住院楼,随便开价!”
    大雾弥漫,他一个人往前走着。
    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他走了很久,走到自己都觉得烦了。
    他明明是很有耐心的人,一个人孤单地住了很多年都没有烦躁的情绪,为什么现在觉得不安。
    似乎是因为有人在等他。
    他找不到路,周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无边无际,他伸出手,什么都触摸不到。
    要快点找到回去的路,不然等我的人……等我的人?
    他稍微愣了一下,等我的人?有等我的人吗?那是谁?
    他想不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候?洪武,永乐,仁宣,弘治,嘉靖?他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是谁?
    头脑里一片空白,如同这片迷雾,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里?我要做什么?
    这时他听见潺潺的水声,像是流水。
    他顺着声音走过去,雾气在他面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条河。
    他回过头,身后仍然是浓的散不开的雾。
    他觉得很奇怪,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走入雾里,因此他径直走着,直到河边。
    河水似乎是很清澈的,却望不到底,水面之上有淡淡的雾霭,老旧的木船从河上划过。
    他站在岸边,看着那些船,很多的船,很多的人,他都不认识。
    他看见船上有一个熟悉的人,白发苍苍,锦衣玉袍。
    他张了张嘴:【父亲。】
    没有声音从他的口中发出来。
    【父亲,父亲,父亲大人……】他努力地叫着他,却始终发不出声音,他像在演一场默剧的独角戏。
    声嘶力竭,无济于事。
    船上的人却像听见了一样回过了头。
    年迈的老人望着自己的大儿子,他对他点了点头。
    他的父亲,从没有像对他的弟弟们一样对他给予期望,相比与弟弟,对他是放任成长的,疏于教导的,可是,他是他的父亲,曾经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出第一个字。
    老人望着他的眼睛,眼里有赞许和宽容,他听见他的父亲说:
    【回家吧。】
    当时他让他搬到别院,至他离世他都没有再见到父亲,可是现在他叫他回家了。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船儿往前行着,老人离他越来越远,他在岸边跪了下来,父亲。
    船渐渐消失在雾霭中,他颓然地望向河面,看见又有船只经过。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母亲的笑脸,当他因为身体虚弱被人遗忘时,当他流言缠身被人鄙夷时,当他一个人在别院独自生活时,当他被族人围住要处以极刑时,她都没有抛弃过他,无论发生了什么,她永远站在他这一边,尽她所有,付出一切。
    【母亲!母亲!】他大声地试图发出声音,拼命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她。
    她抬起头,眼波温柔,【回家吧。】
    【母亲!母亲!我们回家!】他竭力地船远去的方向呼喊着,但是船兀自地往前飘去,不为他停留。
    有人说道:【兄长。】
    他回过头,看见他的弟弟经过他的身边,他坐在船上望着他,已经是满头白发苍老容颜,【哥哥,】他对他微笑了,当初不允许他进府门的人,现在对他微笑着,【回家吧。】
    他对他的弟弟伸出手,想要挽留,只是河水流淌,他只能望着他离去。
    他可以回家了,他们都希望他回家了。
    父亲,母亲,兄弟。
    他跪坐在岸上,泪流满面。
    【常生。】
    他听见熟悉的声音,蓦然站起身。
    她站在船头,对他笑着。
    她去世的时候很老很老,眼睛看不见,可是此刻,她仍然是年轻时清秀的容颜,他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刻。
    【常生。】她又叫了他一声,青丝如墨,笑靥如花,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她说:【回家吧。】
    【回家……】他重复着她的话,有些不安,【可我……】
    她对他微笑着摇着手指,像在打消着他的顾虑。
    他的妻子,允许他回家了,他可以再回到那个平凡温暖的家里,举案齐眉,天伦之乐。
    船前行着,有人从远处近来,他的手拢在口边:【父亲。】
    那个人有和他相似的容貌,【父亲,我们回家吧。】他爽朗地笑起来。
    他愣愣地望着他,那是他血脉的延续,是和他流着同样血的人。
    他认得他,他叫他父亲,他们是一家人。
    他捂住眼睛,止不住眼泪滑落。
    他以前觉得他们一个个离开他,他只能在岸上看着他们一个个不回头地离去,可是现在,他被原谅了。
    我可以回家了。
    六百多年的漂泊流浪结束了。
    我知道我是谁了,即使能叫出我名字的所有人都不在了,即使和我有着血脉关联的人都不在了,即使我的那些最亲密的人都不在了,我知道我是谁,我要做什么,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去。
    我要回家。
    他不再望向那些逝去的船儿,只跌坐在地上,放任眼泪流淌。
    我要回家。
    有人在等我。
    我知道他是谁。
    “你在哭什么?”一只手摁住他的肩。
    他抬起头,看见他的脸。
    “笨蛋。”他弯下腰:“哭什么呢,不是还有本少爷吗。”
    他说不出话。
    “呐,”他伸出手放在他的眼前,“看你老人家这么可怜,本少爷就勉为其难,带你回家吧。”
    他看见他身后的迷雾全都散开了。
    那里阳光明媚,生机盎然,那是回家的路。
    我们回家。
    监控屏幕上平坦的绿色折线突然跳动了一下。
    68、第 68 章 奇迹2
    杜绍言没有放过任何细节,他第一时间看到了折线。
    他屏住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条线。
    上天眷顾了他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的眼睛,折线又跳动了一下,接着,又是一下,又是一下,折线上下波动着画出绿色的生命符号。
    “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杜绍言收回视线,望向身边病床上的男人,“你就是我的奇迹。”
    这大概是他活到现在为止说过的最肉麻的话了。
    所以说完之后他自己打了个哆嗦。
    “真的假的。”冯嘉人揉了揉眼睛,心电图上显示心脏的确在搏动着,她难以置信地低起头,把看了几十遍的检查结果又看了一遍。
    心脏完好。之前拍的半个心脏的片子像是假的一样。
    “我早说过他不会死!”杜绍言说完又护住常生的身体,警惕地看目露喜悦之光的女人:“你别想研究他,就算我把你当姐姐也要大义灭亲的啊!”
    “重色轻友。”冯嘉人撇撇嘴,“人家学医的难免有好奇心嘛,不过我又不是变态,又不是科学狂人,我只是个想好好恋爱同时不要被我爸打死的小女人。”
    “小女人……”杜绍言扶额:“好吧,小女人,你别想碰他。”
    “不碰不碰,不过就算他的心脏在跳动,也不能证明他就好了。”冯嘉人言归正传,“在他没有醒之前一切结论都无效,或者成为植物人呢。”
    杜少爷跳起来要打人,“乌鸦嘴!”
    “别打我,你还要指望我消灭流言呢!”
    成为植物人,怎么可能,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杜少爷满怀信心地想,你不是普通人啊,就算退一万步,真成了植物人,本少爷也要用爱的力量唤醒你!
    常生很长时间都没有醒。
    时间过去了三个月,他的生命一直靠着营养液维持着。
    实时监控一直没有停,他的心脏虽然已经长得完好了但是身体机能恢复却异常缓慢。
    而且他的那道手术刀疤没有褪下去。
    按他过去修复的速度应该不至于。
    “对不起啊,”冯嘉人有些歉意,“都是我乌鸦嘴,说植物人。”
    “那麻烦你再说一次他会醒。”杜绍言打个哈欠,“我以后尊称你为言灵师。”
    冯嘉人揉揉青年乌黑浓密的后脑头发,“好好好,他一定会醒过来,不过你也别天天在病房里闷着,好人都要闷出病,夏天都快过完了,出去走走吧,这可是持久战。”
    “是吗,感觉好久没出门了,再这样我都成死宅了,”杜绍言笑了,动了动自己握在掌心里的常生的手,“不过我还是想他第一眼看到我。”
    窗外碧绿的树叶已经变成了枯黄的颜色,秋风吹动,叶片如蝴蝶般翩然飞起。
    小夏身体已经康复了,医生对他做过全面体检,一切正常。
    冯嘉人疏通了关系,他得知的结论是之前误诊后来昏迷期间做过普通心脏手术,因此他并不知道曾经发生过的事,也很难联想到前因后果,他陪着杜少爷坐在常生的病床边,“常叔叔发生了什么事?”
    杜绍言不愿多解释,含糊地说:“杜绍博那个混蛋把他弄伤了。”
    “他……”小夏低声说:“我以前也没想到,他会做这样的事。”
    “嗯,混蛋,不过,”杜绍言扭过头望着少年的脸,“我可以这样说他,你最好不要。”
    小夏不明白,“为什么?”
    杜绍言还是不想解释,“你身体还没完全好,好好休息吧,这里有我。”
    小夏很自然地说:“我好了啊,医生说我完全正常,以前是误诊,其实没那么严重。”
    “那就好,你之前知道自己生病也不告诉我,太不把我当朋友了,哦不,”杜绍言对他笑,“我可是把你当兄弟看呢。”
    小夏眨了眨眼睛,他抿了一下嘴唇,“我……也把你当……哥哥,”他的声音流畅起来,“也是最好的朋友,之前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
    杜绍言拍拍他的胳膊,“知道错了吧,等常生醒了要请我们吃饭以示赔罪。”
    “没问题,”小夏也望向沉睡的男人的脸,“常叔叔一定会很快醒过来的。”
    医院院子里的枫树已经全红了,深秋的早晨有些冷,因此杜绍言给轮椅上的男人加了一条毛毯,“盖好,不要感冒了。”
    男人半靠在轮椅背上,双目紧闭,仍然没有醒。
    “早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杜绍言笑着捏一下常生的脸,“你好像长胖了,脸圆了。”
    没有回应。
    早就习惯了。
    “因为你天天躺在床上睡觉啊,不像本少爷我,”杜少爷捏自己的脸,“我好像瘦了,大家都这么说。”
    秋风吹过,吹起两人黑色的发丝,发出轻微的声响。
    “本少爷无论胖瘦都一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杜少爷以总结的口吻说道:“不信你睁开眼睛见证一下。”
    说完他又笑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一笑千金,只可惜希望看的人看不到。
    一片深红的枫叶旋转着飘落,落在常生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背上。
    杜绍言把枫叶拿下来,然后他弯下腰,吻在男人的额头。
    天气越来越冷,窗外云层低垂,天空灰白。
    杜绍言用梳子梳着男人散落在枕头上的发丝,“你送我的桃木梳,还记得吗?梳子是定情信物,什么梳一下白发齐眉,一辈子呢。”
    常生的头发很柔软,杜少爷梳几下就用手指挑起来:“我说过会对你好,我会做到。”他亲了亲他的发丝,低声说道:“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放开你。”
    说完哼一声,“因为我知道你爱死我了,对吧,本少爷放开你你会难过死的,对吧?”
    常生仍然睡着,他的灰色睫毛疏疏朗朗地垂下来,显得更加温顺安静。
    杜绍言放下梳子,走到窗边准备将窗帘拉起来。
    这时他看见窗外飘下了一片雪花。
    小小的,白白的,从他眼前飘过,他抬起头,越来越多的雪花从远处天空飘下来。
    “下雪了,”杜绍言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忽然觉得心底如有灵犀般地一阵触动,“常生,你看到了吗?”
    他回过头,看见他的睫毛微微颤动。
    他愣了一秒,温柔的感觉如泉涌般席卷了他的全身。
    常生慢慢地睁开眼睛。
    苏醒的感觉就像是奇迹。
    他第一眼看见了他的脸,如同他那漫长的梦。
    他被原谅了,也被拯救了。
    “……”他费力地想要说话,但太长时间的昏睡让他一时间很难发出声音,光线有些刺眼,眼皮沉重,他又有要跌入昏迷的晕眩感。
    杜绍言抓住他的手,“不准再睡了!”
    接着,他用力把他抱进怀里,再次用命令的口气说道:“本少爷不准你再睡了!”
    常生努力地想抬起手抱住他,但他现在还做不到,他只能用力地靠近着他年轻的身体,在心里不断重复着:绍言,绍言,绍言。
    “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杜绍言把头埋在常生的肩上,“我知道你一定会好的,一定会醒的,因为你不是普通人,你是……”
    奇迹?诶,这怎么讲得出口嘛!
    “真是的搞到现在才醒。”杜少爷说着,松开怀抱,“你有没有哪里……怎么……哭了?”
    男人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
    他说不出话,只有不断涌出的眼泪弥漫过他的脸。
    “我没有怪你啊,”杜绍言手忙脚乱地擦着常生的脸,“你醒了应该也很高兴啊,我也很高兴,非常……高兴……”他说着笑起来,并且笑得合不拢嘴,“这真是太好了!”
    “……我们……”常生勉强地说着:“回……家……”
    “啊?回家?”杜少爷当然不知道常生梦中的事,他此时很不解风情地摇了摇头,果断拒绝:“不行!要在医院把身体治好!”
    常生醒了,杜少爷还是很忙啊,还有其他别的事要做,比如说,之前半个心脏的一切证据都要消灭,不然岂不是引来大批关注,再引来什么科研机构就太麻烦了,还有,那个该死的阿季,还有,杜绍博。
    他再次见到阿季是在精神病院,他怕麻烦和警察打交道问东问西就把他送进这间离市区很远的精神病院里,阿季看起来精神很好,隔着玻璃窗就打招呼:“杜少爷好呀!”
    杜绍言心情更好,他坐在玻璃窗后:“伤好了?”
    “托您的福,你打断我的两根肋骨已经好了,”阿季也坐下来,脸上有一些淤青,想来是被神志不清的病友教训的结果,他歪着头:“看你心情这么好,常生没事了?”
    杜绍言正色,“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病人,”阿季不介意他的冷漠,“我之前就说他能救小夏,现在小夏肯定也好了,常生也没事,对吧?”
    虽然杜绍言仍然想冲进去揍他一顿,不过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淡定地说道:“你这个疯子。”
    “你说我是疯子把我关到这里,无非是怕常生身体的秘密泄露,怕我说出去引发混乱,疯子的话没人信嘛!不过你放心,我是医生我有职业操守,病人的一切隐私我都会保密,”阿季双手托着下巴,“我不会乱说。”
    “我才不怕你乱说,因为常生本来就是普通人,”杜绍言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我把你送进来,是因为你本来就是个神经病,我为了社会治安考虑。”
    “我神经病吗?”阿季不屑地看他,“你懂什么,我研究常生的身体,难道是为了我自己不老不死?”
    杜绍言露出更加不屑的眼神,“呵。”
    “你们普通的人类懂什么?!你以为我会羡慕常生的不死之身吗?人活得再久没有作为又有什么意思,我反而认为在生命最辉煌时候逝去才最美好呢!”阿季靠近玻璃窗,“就像恒星,不够亮再恒久又有几个人能看到,而流星,一闪而逝却有无数赞美的声音,我就喜欢这样。”
    杜绍言也靠近玻璃窗,“你的想法倒很特别呢。”
    “不老不死有什么意思,人活着就要精彩,反正我是不甘于平凡,不过很遗憾我生在普通家庭也没什么特长,”阿季望着青年黑曜石般的眼睛,“遇到常生就是我的机会,我要研究他的身体让这个世界因为我和他而改变,变得乱七八糟也好变得天翻地覆也好总之我不要平淡,我要被世人永远记住,那样一生才有意义,”他退后一点,以嘲弄地口气说道:“你懂吗?”
    “我不需要弄懂神经病的思维方式,”杜绍言摇摇头,“不过有一点你没说错,不老不死有什么意思,在乎的人都不在了一个人活着无聊死了,活个几十年开开心心就够了。”
    身后的病区传来精神病人互相打闹的嬉戏声,杜少爷站起身做了个鬼脸,“我走了,你好好在这住着吧,这里很适合你哦。”
    “在外面碌碌无为也没意思,这里还能研究精神崩溃后的人格与情感。”阿季做出个拜拜的手势,“搞不好我还能写出精神病研究治疗一二三。”
    “真写得出来你就出名了,但愿下次见到时还能进行我能理解的对话。”杜绍言恶作剧般地指着阿季脸上的淤青,“在我能认出你的前提下。”说完他径直走出房间,往一旁的轻度精神病区走去。
    他在这间精神病院也有投资,算是大股东,院长早就安排好了,他要见的人正在会客室里等着他。
    “好久不见。”他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坐下来,望着他对面的男人。
    从小到大他从不把这个男人当他的哥哥,他从心底鄙弃他厌恶他认为他不应该存在,到现在,他仍然这样认为。
    “是啊,好久不见。”杜绍博穿着蓝色的病号服,神情坦然。
    “能在这样的条件下还能保持这种状态,你心态不错啊。”
    “心态不好怎么能和你生活那么多年。”
    “是啊,还能一日三辩。”杜绍言戏谑地说着。
    杜绍博笑笑,“怎么,常生很好?”
    “当然,”杜绍言手指敲着面前的茶几,“小夏也很好。”
    “那就好。”他像松了口气。
    杜绍言忍不住开口:“你抓走常生是为了小夏的病?”
    “不止,还有我妈,”杜绍博坦然地说:“但小夏让我下定了决心。”
    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任何肮脏的事。
    不需要回报,不需要理解,不需要原谅。
    他身体好了,就够了。
    杜绍言望着男人那张和父亲太相似的脸:“我真的很讨厌你。”
    “我也是。”杜绍博平静地说道。
    “我觉得你精神不正常所以把你送到这里治疗,”杜绍言站起身,“不过看来你可以出院了。”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看到这个所谓的哥哥,真是不爽啊!杜绍言回到车里点着根烟,幸好常生没事,不然我不扒了你的皮就不姓杜!
    不过杜少爷没有抽烟的习惯,点根烟就是摆个抽烟的pose。
    不管怎样自己家产美人事业朋友都有了,也算赢得漂漂亮亮彻彻底底,不像你杜绍博,白长了一张和爸爸那么像的脸,害我看到你就想到他。
    看在爸爸的份上,这次先放过你。
    一根烟完全点完之后他又看了一眼精神病院的大楼,“哼。”开车离开。
    杜绍博站在窗口望着弟弟的车,他如今样样都顺利也算合了爸爸的心意。
    他想起十几岁时第一次到那个家,妈妈在车上时一直对他说,那个家很好,他们终于有真正的家了,他当时是很高兴的,原来他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有家有爸爸,然后爸爸在车前座上头也不回地说,还有个弟弟。
    弟弟?
    他先是呆了一下,又高兴起来。有弟弟好啊,带他一起玩,两个人出去打水仗,绝对不会输给其他人!
    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