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全部剃光吗?

      二十二岁那年进公司认识程寅,经歷过萧智煊和梨子分别搅局后,我身边陆续又出现几名高富帅追求者,桃花一朵接着一朵热烈地开。但直到我二十六岁、程寅三十六岁时,彼此都还是以万年单身狗的姿态屹立不摇着。
    我们用朋友的身分,心照不宣霸佔着对方身边那个最重要的位置。
    程寅自从在农场里问过那么一句「要怎么样才能追到你」后,他就没再提过感情上稍嫌露骨的问题。既然当日打哈哈过去了,我当然也不可能低声下气地,再次把陈年往事翻出来讲。于是他不提,我不敢提,我们就都没有任何人提,然后我们继续维持着一种微妙的相处状态,保持翘翘板两端的平衡。
    对,其实满傻的。
    a世界里僵持不下的关係,最终在某天迎来突破。
    那天萧智煊忽然传讯息给我,说有事要跟我说,约我下班后到街角的咖啡厅坐坐。我那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他找我去铁定没好事,当下就回绝了。他只好改成文字方式向我透露──
    『你知道程寅要和另一个女生约会吃饭吗?』
    当时正是下午,我坐在电脑前整个人昏昏欲睡,眼皮已经几度闔上,而我又努力把它撑开,来来回回几次后我一看到那行字瞬间提神过来──什么?程寅和别人去约会?萧智煊怎么什么缺德话都说得出来!
    我相当愤怒,两秒内封锁了他。
    那天我和程寅仍一起回家,回家路上我不时留心观察他的表情,发现他确实心事重重的模样。
    「你怎么了?」
    他怔了下,「没有,没事,你怎么会这么问?」
    「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忧鬱指数破表了啊。」
    「噢,抱歉。」他抓抓脸颊,「其实没有什么,不必在意。」
    程寅很少这样,这一刻我脑中忽然浮现萧智煊说的那句话。我们已经快走到我家,若不把这个疑惑解开的话,我可能整个晚上都睡不好了。所以我故作轻松地问出来:「听说你约了女生吃饭啊?什么时候?」
    他顿了下,脸色有点难堪,「你知道了?」
    我震惊看着他,所以萧智煊没有骗我,这件事是真的?
    程寅避开我的注视,微微偏过头去,「我爸妈唸很多年了,对象也是一个人满好的亲戚介绍的,如果我完全不做点善意回应的话,他们会没完没了。其实我也就是去露个面应付一下,吃吃饭就回来了,至少让他们安心一点,也消停一些嘮叨。」
    「哦。」我想了想,程寅也快四十了,他爸妈会担心儿子孤独终老也是无可厚非,确实该去!
    我拍拍他的肩,决定以行动表达支持,「你哪天要去啊?我看你这样不行,帮你稍微加强一下,穿帅一点给人家留个好印象怎么样?你别说不要,这是对女生的一种尊重,何况我也帮不上其他的忙了。」
    程寅沉默瞅我。
    半晌后,他扯扯唇,别开头说:「星期六中午。」
    星期六那天,我一早就搭乘小黄到了程寅家,他下楼来接我,我们说了几句话,问候彼此吃饱了没,就直接进了他房间。我让他把决定权全部交给我,先从挑衣服开始,他頷首表示无意见。
    我拉开他的衣柜,勉强选出几件稍微能看的衬衫,问他有没有烫衣服的东西,他说没有。还好他说没有,虽然我知道衣服要烫,但我从来也没烫过,根本不知道怎么用呢。
    如果他拿出蒸气熨斗,我可能还得上网研究一下。
    我把几件衬衫轮流往他身上比,看看哪件比较衬他肤色,让他看起来不会那么黑。选定以后,我改攻裤子,由于他的裤子根本没几件,我只需扫过一眼就能选定。
    我把整套衣着塞他手上让他换,出去外面等,没几分鐘他说换好了,我立刻又衝进去。
    「你穿这样很好看耶!」我发自内心讚叹。
    他似乎没有很高兴,平静的嗯一声。
    在我来之前已提醒过他一定要把鬍渣刮乾净,这样给人的感觉才会清爽,才顺眼。他有乖乖做到,现在整张脸除了头发以外,也没什么能改进的地方了。除非他去整形。
    我已经先查过几家评价还不错的发廊,也预约好其中一间,看看时间还很充裕,便拉起他,「走吧,我们努力把三十分的顏值提高到五十分。」
    搭着车来到目的地,付了计程车资后,我拉着闷闷不乐的程寅下车,一路领着他衝向那间店。
    站在充满现代感的建筑外墙,便可看见大面积的玻璃窗内,呈现开放式佈局,动线处处流畅,光线充足明亮。我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好奇观察,见造型奇特的灯饰下是好几组时尚沙发椅座,壁面掛着充满独创性的品牌标志,还有几位设计师的风格简介牌。
    古典乐曲融合现代嘻哈,节奏强烈的音浪涌进耳膜,让人心情大为振奋。
    只有一位看起来很像助手的男生正在清洁地板,半个客人也没有。
    我走上前,报了自己预约的那位设计师名号「bryce」,助手请我稍等,进去喊人,一位发妆造型相当前卫、雌雄莫辨的阴柔高个儿就出来了。
    他嫵媚地看了眼程寅,走到一旁准备,「程先生吗?第一次来?比预定的提前了十分鐘?」我仔细看,他有喉结。原来是个五官很精緻,气质妖冶的男生。
    我代替程寅回答:「对,第一次来,请帮他剪适合他的发型,日常一点就行。」
    「好吧,早点开始也可以早点结束。」他拍着升降剪发椅,指指程寅说:「你,过来。」再指指我,「你,去旁边。」
    bryce先请程寅坐下,然后从桌上那些工具中抽出发夹把程寅的头发抓起来,别在一旁固定,微皱着眉仔细观察他的眉眼及脸型轮廓。
    听人说过专业的设计师在替人剪发的时候,会连面部骨骼这些细微因素都全盘考虑进去,以前我总是坐在椅子上任人摆布,此刻一看,他们果然很讲究。
    刚想讚叹,就听bryce似笑非笑说:「这难度太高啊,可以全部剃光吗?」
    这句话把我狠狠吓了一跳,我惊愕地喊:「什么!」程寅则毫无反应,彷彿要剃的不是他的头。
    bryce不再开玩笑,他叹了口气,「逗你们玩的,我会尽力试试,看能否力挽狂澜。」接着他又想到什么似的,笑得特别贼,「但万一还是剪坏了,出去别说是我剪的,说是ryan,记住了吗?」
    我好奇问:「那是谁呀?」
    他呵呵两声,手一挥,俐落地帮程寅围上剪发布,皮笑肉不笑说:「我的死对头。」
    程寅都已经长成这样了,他可不能再惨了!为了救程寅,我使出激将法,开始滔滔不绝阐述己见:「ryan很厉害吗?不会吧,我上网去看,大家都说bryce才是真正的实力派,能化腐朽为神奇,是高手中的高高手。我想那个ryan只是运气好吧,每次都接到一些本来就长得不错的客人,才能正常发挥。那我觉得好机会可望不可求,如果你连这种长相比较有创意的顾客,都能拯救的话,才是真正的实力坚强,能做发型界的中流砥柱啊。人不能永远活在舒适圈里,越困难的事越值得挑战,去做了以后无论成功或失败,都能使自己更上一层楼。怎么样?想不想迎战职业生涯最艰难的一役,这颗百年难得一见的头借你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