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六-「逃亡」上

      自「底里之乱」以后,转瞬间,又过去数月。
    当今数一数二,国力强盛、可左右天下之势的北境,短时间内经歷了领主夫人离世、军民联手叛乱、且北境领主苏焕亲下諭令——全面诛杀「疑似九尾妖狐假扮的美丽女子」——该国仅数月时间,便发生如此大量且令人匪夷所思的动盪,这样的消息很快地便传遍了各国。
    且因所有事情太过突然、太过密集、太过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不觉间,人们逐渐相信这一切确实是九尾妖狐在其中作祟。
    金国首都领主,高镇,后代子嗣仅高怜一人。
    因老来得女且高怜天生体弱,打小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就连高怜出嫁后,高镇亦时刻牵肠掛肚,惟恨无法将自己一片天下留予她,只得远嫁他国,期望能够被善待、能够吃好、穿好、过上更好的日子,如此而已——岂料,自己如此珍视、生怕碰着伤着的一颗掌上明珠,就这么嚥了气,白发人送黑发人,甚至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高镇伤心欲绝,一心想为女报仇雪恨的他,决意与北境一同施行「疑似妖狐,人人可诛之」的残虐諭令。
    一时间,无论是本就好战嗜血的北方人,抑或向来以文雅着名的金国,就这么接连失了无数美丽女子的性命,如此景象,宛若人间地狱。
    当今局面已如此失控,即便玖沐有再高强的法力,如此数月下来也渐渐有些吃不消。
    一鬼一狐实在别无他法,只得冒险潜入金城首都,寻求高砚帮助,以期能够暂时获得喘息的空隙。
    「我说……」
    距金城首都数里外,高砚早些时候隐居修炼的山间,近似于普通民宅,却再更破旧些的木屋内,传来一人声。
    「你们究竟是怎么搞的,能把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不就是去处理尚存执念的物品吗?明明低调解决就行,现在可好,两大国已全面下令追杀你,而且还扯成千上万的无辜老百姓下水陪葬!」
    寂静山林木屋内,高砚气急败坏之声响彻云霄,惊飞林中鸟群。
    「九尾狐,你究竟是为何这么急着找死?」高砚显得相当头疼。
    「……我欠她一个人情。」玖沐看上去仍旧平静无波,丝毫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事。「我问她,想要什么?她说她想死、想要平静。」
    高砚听完之后,再次重重叹了口气。
    「如果是其他平民倒还勉强能凑合着作罢,可你成全的偏偏是一个国家,一个领地的女主人、一个首都领主的掌上明珠……哎!你可知道,领主大人身边的道士可不只我一人,如若你俩在此仍被发现,就连我都不一定能够护你俩周全啊!」
    「放心吧!我们一定乖乖在这儿,哪儿也不去。」王昶羲捶捶胸膛保证道。
    「如果可以,我还真想把你们俩的腿给扯下来,别再乱跑惹事。」高砚黑着脸,咬牙切齿,一字一字自齿缝间挤了出来。
    「嚶……」王昶羲浑身发冷。
    「总之还是先谢过你了。」玖沐在此时开口。
    「哎……孽缘啊!」
    高砚重重叹了口气,摇摇头,离开了小木屋。
    高砚离去后,周遭再次恢復一片死寂。
    「……事情似乎真的闹得大了。」
    「不是似乎而已,玖沐。这关乎到你可能真的会被消灭啊。」
    「……嗯。」玖沐轻点了点头。
    「其实就连我也不能理解,不愿染世俗尘埃、总是拒绝烟火气息的你,为何愿为了那歇斯底里的怪女人做到这个地步?」
    玖沐此刻正坐在靠近窗边那张木椅上头,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向着远方苍穹望去。
    「玖沐?想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她的孤独和我很像。死亡有时确实是种解脱。」
    玖沐的眼神变得遥远,王昶羲看在眼里,相当不是滋味。
    哪门子的知己情谊?
    日夜陪伴在她身边的可是自己,可玖沐对于高怜的怜惜,却似乎远超出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
    「昶羲?」玖沐轻声唤道。
    王昶羲原本还在盯着地面暗自不悦呢,可一听见玖沐叫唤,自己还是相当不争气地抬起了头。
    「怎么了吗?你看上去不是很高兴。」
    「……我说玖沐。若我还在世,且遇见与之相近的事……你也会为了我如此不顾一切吗?」
    玖沐闻言,静了几秒鐘时间,而后嘴角便轻轻牵起。
    「会。」
    「可我不像你们俩,拥有相似的孤独啊。」王昶羲说道。
    「若真有这么一天,我不顾一切地为你做出某些事,不是因为你和我很像,而是……」
    玖沐忽然停顿了下来。
    ……既然不是因为相似,那又是为何,会想为他不顾一切?
    她此刻的心情,随着歷歷在目的点点滴滴逐渐清晰。
    原来,即便不是那么相像,他亦早在自己心中,佔有一席之地——因为是重要的人,所以愿意为他不顾一切。
    「而是……因为你在我心中很重要。我想,你毫无疑问是我重视的人。」
    听见玖沐说出这番话,王昶羲此刻内心波涛汹涌,似有万浪翻腾。
    这莫非是……表白吗?!
    方才的不是滋味、内心一直隐隐存在着的苦涩,此刻都显得如此地微不足道。
    「玖沐,你——」
    「咳咳!」
    王昶羲正要脱口而出的什么,硬是被两声刻意且明显的咳嗽给打断。
    「你们俩……到底记不记得现在是在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