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之敌 第65节

      无论哪种,谢敏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友善。
    一种绝不会对阶下囚产生的友善。
    加之他们见谢敏的第一面,打招呼时使用的都是尊称,称他“谢长官”。
    谢敏开始怀疑,傅闻安并未将他的间谍身份暴露给其他人。而通过谢敏不经意间闲聊时的旁敲侧击,他从众人并不一致的口风里发现了一个相似点:
    所有人似乎都以为谢敏是重伤转院前来治疗,至于为什么要被限制行动范围,是因为谢敏身为特工,在精神不正常时有伤人倾向,被执政官勒令住院修养。
    甚至有实习医生给谢敏注射完药物后,还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谢长官,请您一定不要放弃治愈的希望,执政官和我们都努力陪着你!”
    据说这名实习医生第二天就被主管医师叫去骂了一顿,说是给患者制造焦虑。
    但与友善相悖的,手腕上的锁链时刻提醒着谢敏自己被囚禁的事实。
    这是一个如肥皂泡般绚丽精致的牢笼,为他量身定制的枷锁。
    谢敏开始盘算着自己的越狱大业,他不能继续下去,最近的药物作用趋于平和,令人燥热的副作用偶尔还会出现。但他不清楚药物配方,甚至不能凭借自己从“殉道者”学到的药理进行判断,这令他感到惶恐。
    不能将希望寄托于傅闻安的宽容之上,他见过执政官对叛徒的雷霆处决,眼下平和的惩罚反倒是更为危机四伏的软刀子。
    谢敏开始思考对策。
    在暹罗猫掉落的猫毛能完美糊住恐龙毛垫的眼睛时,它似乎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个久不归家的主人,开始在无边无际的宅子里跑酷,美其名曰找人。
    一堆女仆和厨师出动撸起袖子抓猫,人仰马翻,结果还没抓着。
    最后远程摇人,摇了傅闻安回家,才从壁炉的缝隙里抓出煤炭色的暹罗猫。
    谄媚的小家伙把头拱进锃新的拖鞋里,后来拔不出来了,吓得嗷嗷叫。
    傅闻安摘掉衣服上的猫毛,欣赏了小猫好一会,才大发慈悲把它解救出来。
    算算日子,也该去看看笼子里的另一只了,傅闻安想。
    正好他暗地里要黑枭去搜集的、关于银的资料已经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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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还有一章很短的
    第62章
    结束了近期工作的周日,傅闻安应第九研究所的邀请与医生们讨论谢敏的最新治疗方案,然而在开会前半小时,执政官否决了医生绞尽脑汁提出的全部方案。
    “药物依赖性太高,我不希望他有长期嗜睡的症状。”
    “三年的治疗期太长。”
    “我要他痊愈,不是保守治疗。”
    “抑制信息素的分泌?那他还算是alpha吗?”
    一顿操作下来,研究所的会议室里人仰马翻。
    医生们在心里叫苦不迭,傅闻安面色冷峻,他在纸上涂涂改改,一边听着文医生为自己的治疗发难从旁找补。
    “长官,谢长官积病已久,使用药效温和的治疗方案固然可以减轻副作用,但相应的,只有长期配合治疗才能发挥效用。
    再说谢长官年纪轻轻,身体各项机能都处在巅峰期,尽早治疗有利于腺体恢复,这的确不失为好办法。”文医生抹了把汗。
    他看向傅闻安。
    执政官坐在圆桌旁,正低头看文件,他眉心微蹙,思考时会下意识动笔,认真专注,又透着固执己见的执拗感。
    他似乎在担心什么,挥之不去的忧愁萦绕在男人身畔,令人不禁疑惑。
    谢长官又不会从医院逃走,他是安斯图尔的政客,又是“零号”的长官,有什么会令执政官不放心的呢?
    “没有更加行之有效的办法了吗?”傅闻安道。
    “这……有是有的,但治标不治本。”文医生无奈地看着傅闻安。
    第九研究所始终致力于利用信息素剥离技术制作提取液,如果能将此技术发展成熟,可以运用到大部分腺体外伤及修复病症中。
    从谢敏的症状来看,目前有两种大方向上的治愈方案:
    第一种是利用傅闻安的信息素提取液或其他强效性药物,构建谢敏的耐受屏障,加快自身的腺体修复,达到彻底治愈的目标,但伴有成瘾性。
    并且由于谢敏复杂的用药史,需要进行大量临床试验,此种方案已经被傅闻安否决。
    第二种是采取更为温和的治疗手段,疗程长,短期见效慢,傅闻安也不愿采纳。
    “你说。”傅闻安示意文医生继续说。
    “长官,您曾要求我们对破坏素膏体进行药理分析,当时信息受限,分析并不完善。最近我们将破坏素的药理与谢长官的生物信息进行对比后发现,破坏素的效果在作用于谢长官的腺体时会翻将近十倍。
    这并不是从1到10的差别,而是从10到100。换言之,封控区出产的破坏素理论上只能诱发成年alpha一定程度上的腺体紊乱与功能障碍,效用不过几小时,但到谢长官身上很可能就是破坏性摧毁。
    一切药理分析是基于将等量破坏素注射于腺体内,是否能过通过擦伤或吸入产生药效、通过非注射方式产生的药效会衰减至何种程度,都尚未经过临床证实。
    而您也清楚,不人道的药物实验在安斯图尔是被禁止的,所以这一切都只是模拟。
    所以我们的方案是,在使用常规药物加强腺体修复力的同时,开发足以抵消破坏素效用的对症药物,在其作用前率先进行化学分解,就像普通的阻断药物一样。”
    文医生解释道。
    傅闻安陷入沉思,良久,他问道:“研发新药需要多久?”
    “我们并不能预估期限,科研总是伴随着风险和变数,即使我们很希望为您分忧,也不能草率地给出回答。
    很抱歉,长官。”文医生郑重地致歉。
    傅闻安颔首,“没关系,值得一试。”
    医生们均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医疗部的研发基金很快会到账,我希望你们迅速着手,新方案很有实践意义。”傅闻安又考虑了一下,“也可以顺带研发适用于omega发情期的阻断药物,会有更多omega因此受益。”
    傅闻安又就研究所目前的药物研发计划做了更细致的询问,待到情况了解彻底,便动身去找谢敏。
    走出会议室,傅闻安的步伐变得急不可耐。
    黑枭跟在他身后,脑海中突然跳出一只油墨印画成的小猫,嚣张地撒泼打滚。
    谢敏望着门口蹲在地上认真检查托盘里药物配表的实习医生。
    实习医生姓吴,长着一张超小只的娃娃脸,浅棕色卷发,穿着白大褂奔跑起来时像谢敏以前在羊圈里见过的卷毛羊驼。
    他来第九研究所工作不久,是象牙塔出身的博士,过往沉浸在书本里,单纯又好骗。
    在对谢敏口出“不要放弃希望”的医嘱后,谢敏和他的关系迅速拉近,在特工超强话术的哄骗下,小吴的个人信息只剩银行卡密码还算是秘密了。
    谢敏坐在床上,惬意地看着小吴配好药液,托着一小盘注射用的辅助药品,放在他床右边的置物架上。
    他自然地撸起左胳膊的袖子,侧过身,无害地搭在被子上。
    谢敏的肤色过于白,灯光一晃,手臂内侧的青色血管如生长中的叶脉,蛰伏在薄薄的皮肉下。
    “谢长官,不然还是伸右手吧,左手有点远,我怕扎痛你。”小吴拿着注射针管,为难地看着谢敏。
    “右手有太多针孔,今天换一条手臂。”谢敏微微一笑。
    小吴顿时愧疚——昨天他不小心偏了针,渗了不少血,他看着都痛,谢敏却笑着安慰他,说是小伤,不打紧。
    “我今天一定不会偏针。”小吴严肃地俯下身,擦过碘酒,像只俯首的小羊驼,过于认真,几乎要栽进谢敏怀里。
    谢敏轻轻抬起右手,以一个类似环抱的姿势,将小吴置于拥抱之下。与此同时,他的右手在空中绷直,肌肉收缩,形成手刀。
    经过几天的观察,谢敏发现能够来给他送饭和注射的人员都不是医疗的核心成员,这也意味着傅闻安对他的警惕始终很强。但放宽了进出人员的限制,对谢敏来说又是优势。
    医疗人员在特工面前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质,虽然他没必要继续靠绑架获得与傅闻安交易的可能,但如果应汇报情况的人迟迟不回,很快就会有下一个来查看情况。
    打晕一个,利用实习医生名签上的别针打开锁链,而不需要钥匙,门就会打开,门一打开,任铜墙铁壁,也拦不住谢敏。
    注射的针尖扎入手臂,冰冷药液抵入体内,谢敏眼神一凛,手刀下压,不过瞬息,又在即将接触对方后颈时猛然停顿。
    因为远处的门毫无预兆地开了。
    谢敏紧急收手,宛如残影,但风已经被带起,注射完毕的小吴心中疑惑,正觉得后颈发凉,突然,一只手落在了他的后脑,状似亲昵地揉了一下。
    “谢……长官?”小吴一怔,这才发觉两人之间的姿势有点过于暧昧了。
    谢敏的右手在小吴的发梢上蹭了一下,特工低垂着眼,眸色深邃,他轻轻扯了下嘴唇,反转手臂。
    “医生,你压得不够稳。”谢敏道。
    小吴登时看过去,这才发现棉棒应止血的地方居然又渗出点点红色。
    他手忙脚乱地重新压住,连连道歉。
    他并不知道远处,有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傅闻安的脸色阴冷骇人。
    他见谢敏意犹未尽地伸出手,似是在对方的颈侧抹了一下,举止克制又亲昵,而后摊开手臂,安抚着手忙脚乱的笨拙医生。
    末了,特工朝他看来,露出一个尚带愉悦的笑,并做了个口型。
    “他很可爱,不是么?”
    傅闻安看清了谢敏眼里的挑逗与放.浪。
    第63章
    谢敏歪着头,欣赏傅闻安压抑隐怒的神情。
    他像一只做坏事得逞的猫,毫无愧疚,大摇大摆地逃离主人谴责的目光。
    alpha蠢蠢欲动的恶劣心与占有欲在此刻得到满足,谢敏懒散地往床头一靠,动了动指尖,对小吴道:“谢谢你,已经可以了。”
    小吴松了一口气,他侧身收拾注射用过的废物,因为背对门,没见傅闻安走来,仍不住嘱咐道:“谢长官,最近要注意饮食清淡,适当运动,不要总低头看杂志,压迫颈椎会影响睡眠质量。有空的话多下来走走……”
    “医生都这么关心病人的吗?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些的。”谢敏用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小吴。
    “关心谢长官是我的职责。”小吴立刻摆出医生的严肃脸。
    “可我出不去,只能看杂志,不然你陪我说说话?”谢敏抬手,露出被手铐铐住的手腕,腕骨被合金质地的圈环磨红,如空白页纸上随手一笔的油墨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