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 第200节

      江雪禾疑问?:“你们不是要去长云观寻叶首席吗?”
    缇婴早已忘了此事?,但她?理不直气也壮:“你干嘛对我管东管西?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管不了我!”
    江雪禾一怔。
    他心间微凉,片刻不语。
    缇婴似觉得自己不对,又来和他说话,声?音分明柔弱了很多:“师兄、师兄……你认不认识韦不应啊?”
    江雪禾沉静半天,到底回了她?消息。
    缇婴便又编了几句:“我出城时,听路人提过柳姑娘和韦不应的旧情。我也不知道?具体的,但是师兄你可?以?查一查。
    “你好像是被当做韦不应的替代品,不是叶呈的。”
    缇婴纳闷:“那么叶呈在哪里呢?幻境里重要的不是鬼将?军吗,鬼将?军总不能在这个故事?里一点?作用都没有吧?”
    她?兀自说了半天,嘀嘀咕咕,不断暗示江雪禾,想让江雪禾主动询问?“韦不应”的事?。但是她?自己演了半天,自己都有些累了,江雪禾的传音符一直没亮,就好像他一直没有话和她?说一样。
    缇婴最终有些不快:“师兄,你没什么想说的?”
    江雪禾这才慢慢道?:“你没有其他话吗?”
    缇婴纳闷。
    她?坐在深夜巷中,又冷又累,无处可?去。
    缇婴将?自己缩成一团,看传音符在指尖燃烧,自以?为自己为了柳叶城的秘密十分尽心,克服自己的害怕留在此地?……
    她?已经很努力地?帮他了,就算有些遗漏,他也不应苛责吧?
    这会儿,新一道?传音符又在乾坤袋中亮了。
    她?拿出来,看那新的符纸在指尖燃烧,微火映着她?的指尖,属于?江雪禾的声?音,在这片微火中,如烟花一般缓缓炸开:
    “我很想你。”
    缇婴刷一下丢开了传音符。
    她?捂着自己的心跳,不知自己面?颊绯红。她?慌张地?看着那符纸烧上?自己的手指,手忙脚乱去扑火,火苗一碰就灭,她?呆呆看着传音符,又想去解救……
    但是已经用过的符纸,燃烧成灰烬,怎可?能留下来呢?
    缇婴跪在地?上?,呆了片刻。
    她?捂住自己狂跳的心脏,靠着窄而高的墙,重新蜷缩着身子,说服自己不要畏惧,说服自己为了师兄,应该克服艰难,小小委屈自己一下。
    她?蜷缩在这里,不敢入睡,生怕入梦;打坐又因灵力的萎靡而难以?坚持。
    她?辗转反侧,想来想去,最后迟钝地?想:应该画一个留音的符,好留下方才那道?声?音。
    真是的。
    她?竟然没想到。
    师兄也没有提醒她?。
    师兄真是太?讨厌了。
    --
    缇婴在外流浪了几日,零零散散打听到一些韦不应的过往。
    许多消息,无人注意时,永远藏在尘埃下。若是有人刻意去查,便总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寻到这个人曾经活过的痕迹。
    比如缇婴大约知道?韦不应家里犯了些事?,从小长在柳家,与柳轻眉、叶呈一同长大。叶呈是柳轻眉的青梅竹马,韦不应也是。
    柳城主曾想杀过韦不应,但因柳轻眉病入膏肓,而缓了韦不应的罪。
    叶呈是少年将?军,韦不应也是。只是韦家犯事?,城主从不封赏韦不应。
    听说韦不应很俊美,少年风流,与人打马球时,曾让风华正茂的城中闺秀们一个个茶饭不思。
    听说韦不应武艺与叶呈一同出色,曾与叶呈、柳轻眉结拜兄妹。柳叶城外靠近古战场的那个城隍庙,便是昔日三人结拜之地?。
    但是柳叶城如今活着的人,没有人见过韦不应。
    少数几人对韦不应的印象是,秽鬼潮降临,韦不应与叶呈一同上?了战场,一同死在了那里。
    战后,也有人提过祭奠死者,为韦不应立碑,皆被柳轻眉拒绝。
    柳轻眉只将?叶呈捧作大英雄,大豪杰。
    古战场的墓碑一座又一座,其中有一座,潦草记着“韦不应”的名字。
    山庙破旧,风雪侵袭,半毁神女神像下的雕木被人划乱。缇婴蹲在地?上?辨认半天,终于?认出来自己曾经见过、那时却没在意的一行古字——
    “轻眉呈叶韦不应。”
    柳轻眉、叶呈、韦不应。
    字迹被淹没,“韦不应”的名字变得模糊不堪。
    柳轻眉要世人遗忘韦不应,要所有人都不知道?韦不应,要——将?韦不应永远地?困在,年少未征之时。
    ……关于?柳轻眉想将?一个死人永生困住的事?,只是缇婴自己出于?偏见的猜测。
    一个人爱不爱另一人,有时能看出,有时看不出。
    缇婴不喜柳轻眉,便将?柳轻眉想作恶人,觉得这个人看着柔弱,说不定内心已经疯了。一个疯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那她?师兄身上?的冤孽若是韦不应的,师兄若是因为那些冤孽,而被当做韦不应的替身,可?实在太?危险了。
    思来想去,缇婴决定偷返柳家,观察情形。
    --
    缇婴不知江雪禾扮作她?、到处行走的事?,她?偷偷摸摸回柳家,想来想去,用的是江雪禾的样貌。
    她?大摇大摆进入柳家,心中捏把汗,生怕自己被认出,但守门侍卫看她?掀开帷幕后露出的少年模样,便放她?进去了。
    缇婴便不知,在她?走后,两个侍卫疑惑的讨论:
    “你有没有觉得……”
    “是,我觉得了。江公子似乎变好看了,他眼?睛方才看过来时,我心肝都差点?跳出去,罪过。”
    “奇怪,明明看上?去没变化,可?自信看,就是和平时样子不太?一样……莫非江公子上?了妆?”
    “不至于?吧?好奇怪,修士也那么在乎相貌吗?”
    缇婴强壮镇定,瞒天过海,在柳家畅通无阻。她?中途甚至在花园偶遇了柳轻眉。
    柳轻眉坐在花廊下,怅然凝望着一院花海。她?孤零零坐着,面?容藏在阴翳中,那份美丽,夺目之下,几见凋零之意。
    便是缇婴这样不喜欢她?的人,都在一瞬间生出同情。
    缇婴看到柳轻眉,掉头就走。
    偏柳轻眉唤住她?,微声?:“江公子。”
    缇婴不情不愿地?回头。
    她?学着师兄平时模样,头微低,向那方行了一个礼。只是怕露馅,她?并没有开口说话——柳轻眉很聪明的。
    柳轻眉端详那立在廊尽头、身子后偏、似随时想离开的戴着帷帽的少年公子。
    她?神色本?平静,但是一阵风过,吹起帷帽,帷帽后,少年温润低敛的眉目若隐若现,柳轻眉神色便微微一怔,蓦地?站了起来。
    缇婴被她?吓一跳,不解看去。
    柳轻眉自己兀自回神,笑了一笑,几分惆怅:“江公子,你许久不与我说话了。是因为你师妹不喜欢我吗?我与缇婴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如请缇姑娘来,我们说开?”
    缇婴回答:“我只是来捉妖的。”
    柳轻眉喃声?:“是啊,你只是来捉妖的……”
    她?垂着眼?。
    微抬的眼?睛,忧郁怅然,美艳夺目。
    可?惜缇婴不为所动。
    她?拱手告别,掉头就走。
    柳轻眉蹙一蹙眉,喃喃自语,重新坐下:“不愧是背着那样的冤孽,和……一模一样。神魂上?撕开的那些化不掉的鬼孽,真的是他么……”
    当年柳轻眉万念俱灰,心存死志,纵身跳入火海,遇见梦貘珠,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她?从此开始接触一个庞大的、先前从未见过的广阔而瑰丽的世界。
    和梦貘珠周旋的这些年,魂魄意识被吞噬的这些年,她?到底是谁呢?柳轻眉真的能凭着那一点?机会,在和梦貘珠的周旋中,胜出吗?
    她?引入缇婴这个变量……真的能救所有一切吗?
    她?此时,是柳轻眉,还是梦貘珠呢?
    柳轻眉靠着廊柱,昏昏入睡,沉入梦境。
    巫神宫神女天官寥寥几笔,就能封住秽鬼。凡人死万人十万人,在仙力神力之下,毫无意义。
    她?仰望着那些未知的强大的力量,难道?只能被俯视吗?
    凡人一生,如何对抗天命,如何与天意周旋,如何与那些几十倍几百倍胜过凡人的力量比试,如何胜过那些……这个答案,很快就可?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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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缇婴进入江雪禾的院落。
    她?踩在门口,立即后跃,被一重阵法阻拦。
    缇婴惊疑不定地?看着师兄屋门前那肉眼?看不见的禁制:想要解咒,也可?以?。但是若是弄毁了禁咒,不就被师兄发?现了吗?
    缇婴暂时不想跟江雪禾暴露自己没有离去的事?,她?选择回去自己先前在柳家住的院子——师兄不告知柳家缇婴离开之事?,那院子便应该保留着。
    幸好这里没有禁制,缇婴自如踏入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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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呀”。
    江雪禾推门而入。
    他以?缇婴的样貌进入缇婴的房间——总要做足样子,不让柳家那些还留着的道?人修士怀疑。
    一进入此间,江雪禾便发?现屋中多了一道?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