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打赌(下)

      古人云:“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这句话放在老温这儿可是大相径庭。老温13岁去日本打工。从清洁做到凉拼;从配菜做到烹调;从菜单设计做到组织管理。辛勤的汗水浇灌出一代餐饮全才。回国后,无数家嗅觉灵敏的饭店老板向老温展开了求贤若渴的怀抱。
    “这儿的老板是我一发小,条件任我开,盛情难却啊!”老温笑着请我用茶。
    “那当然,以您的卓识与睿智,我觉得您的这位朋友不是帝王也算得上是霸王了。”
    “这话怎么说?”
    “古人有云:用师者帝,用友者霸,用奴者亡也。”
    “啊?哈哈哈……”老温大笑,要不是保养得当,肯定一脸褶。
    我把老温的马屁拍的相当舒服,老温请我吃饭。
    “这几道菜都是我根据你的气质点的。”老温用江湖术士的眼神看着我,“这道剁椒鱼头味道独特,你绝对找不到第二家。”
    我用筷子夹了一口,赞了一声美。
    “这道菜叫‘用心良苦’是先在苦瓜里填上鹅蛋黄再切成片做的。浓香中微微一点苦味。”
    我又夹了一片“用心良苦”,又赞了一声美……
    一顿美好的午餐在我的肚子里安了家。下午我又在安娜的邀请下在贝拉奶妈的小舞台下看了一场巴西歌舞。做销售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别无他求了。有时人的自尊心可以仅仅满足在受重视上。第二天的晨会,我又汇报了自己白吃白玩的幸福生活,风尘仆仆的战友们都表示眼红。那只死耗子依然无语。
    然而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并不像我预期的那样顺利。尽管古人阁的老温永远都不知道什么叫做不耐烦,我却已经要撑不住了。老温很健谈,而且思路开阔。我每次拜访,谈话内容都不重样。第一次谈的是老温的日本成长之路;第二次谈的是饭店的特色管理;第三次谈的是老北京文化;第四次谈的是老温的老婆如何倒追上老温;第五次谈的是刑侦片的奥秘……总之除了签广告什么话题都涉及了。每次的会谈相当开心,开心到我都忘了自己是干嘛来地。每当起身告辞时,时针已转过两圈。我总是站在古人阁的门口捧着心口痛惜时光地蹉跎。
    贝拉奶妈正相反,每次见面谈的都是工作,安娜一会要策划,一会要报价。这让我总有一种肉在嘴边的错觉。然而不知为什么,签单的临门一脚却怎么也踢不进去。安娜总是主动邀请我到贝拉奶妈参观:不是见黑人主厨就是见调酒师;不是赏黑奴菜谱就是赏巴西紫水晶;不是访店内特约艺术家就是访店面装潢设计师……安娜热情地向我展示贝拉奶妈的每一寸肌肤,这一回我算是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在接下来的一次又一次的晨会上,我的神情越来越颓废。尽管米爽仍是不言不语,可我开始发现沉默是最大的讽刺。我觉得自己像一个说谎者,一直在可笑地谎报军情。
    时间过去了一半,我急需一个自我存在价值的证明。古人阁的老温就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老狐狸。他永远面带笑容,永远不会说no,可永远也会巧妙地绕过我的期盼和我继续聊天。与老狐狸相比年轻的安娜应该好掌控多了吧?
    我决定下血本,主动出击。我请安娜吃了顿比格披萨,安娜说老板已经定了与食霸网的合作;我提前免费为贝拉奶妈开业前的品酒会做了一篇纪实报导,安娜说这是我们合作的第一步。然而在这之后就再没了音信。我给安娜打手机,安娜说公司出现了内部调整;我给安娜打公司座机,安娜说公司出现了内部矛盾;我给安娜打店内电话,店内说安娜?查无此人。我问巴西公司,公司说宣传还是由安娜负责。但我再也找不到安娜,手机没人接;qq不再闪;公司总说安娜去了店里,店里总说安娜去了公司。我特失落,被人耍了,还不知道到底是为啥。操!气愤!气闷!气憋!
    要死了,距一个月之约还剩下9天,唯一的希望只有赏鹿居。
    贵公子对我的策划不满意,“这只能算报价单,不是策划案。”
    没办法,拼了!我带着相机与纸笔亲自在赏鹿居蹲守两天,对行政总厨、原料、菜品、促销、文化……做了深入地调查。
    行政总厨杨先生是香港人,小个子,大鼻子,不善言谈。基本上是我问一句杨sir挤一句。因此,香港女经理代为吹嘘:15岁学艺,二十多岁看三家店面。在日本做学徒时深得日本老板赏识,将女儿下嫁于他。然而杨先生很不安分加上思乡心切,便借着九七香港回归之名抛妻舍业,回归了祖国的怀抱。
    爱美女更爱祖国,让人敬佩!赞美完总厨,我又观赏了赏鹿居的招牌菜——汁烧鳗鱼的制作全过程。
    第一步,活杀。操刀的是一名学徒工。他先把体型修长的鳗鱼钉在案板上,不断用手抚mo鱼身以防乱动。然后用尖刀划开鱼背,一刀刀划出鱼骨。去骨是活杀中最难的一步,要求用最少的刀数去除最完整的骨,不能伤到鱼肉。紧接着是去内脏,从胸侧开刀,内脏要完全暴露在鱼身的一侧,绝不能割伤内脏以防坏肉。整个过程要干净利落。这很残忍,据说鱼头要在半个小时之后才会死亡。
    小学徒耗时13分钟,小汗一头。在众学徒地吹捧下,总厨也操刀为我宰杀一条。15分钟过去了,总厨的刀仍卡在那条粗大的鱼骨上。20分钟过去了,总厨发挥失常。
    “这很正常,”女经理向我解释“去骨最难,况且总厨的手腕最近受伤。”
    “是,是。”我表示理解,都怪这条鱼骨质增生,比较另类。
    杀完的鱼冷冻待用。要被咪西的鱼抹汁烧烤。鳗鱼汁是用清酒、日本酱油等小料调成的,每几分钟在鱼身上抹一次。15至18分钟外焦里嫩的鳗鱼出炉,撒山椒粉,放姜芽伴上雕刻的棕叶上盘。一份汁烧鳗鱼就这样上桌了。
    两天的调查完毕,我对着资料苦思冥想。从上午想到下午,从傍晚写到深夜。当时针指向凌晨四点的时候,一份漂亮的策划书诞生了。我舒展了一下疲惫的身子骨,双手捧起策划书。虽然我学的是市场营销,可除了在大学的策划大赛上小试过牛刀,还从没怎么见识过真正的策划书。这是我的处女作,是我怀胎三天才诞下的第一个婴孩。刚做“母亲”的我忘却了疲惫,幸福的在自己的作品上印上了三个爱之吻。
    策划书呈给了赏鹿居。等待变的很漫长。这是我做销售以来最深沉地期待,这是销售对客户地期待,这也是一个母亲对儿子地期待。广告本身的意义被缩小,自身价值要求被肯定的念头被放大。一天之后我就急切的给贵公子打电话。
    “最近比较忙,策划案还没来得及看呢。”
    一天后我又打。
    “看了,不错。但我们要考虑。”
    我又打又打又打。
    “我在上海出差。”
    “我在广州考察。”
    “我在西安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