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将死其言何物

      曾经是何等硬朗的一个人,咋就说不行就行了呢?看着二伯泪眼婆娑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就有一种人生苦短的感伤。
    春节去看二伯,他老了,再加上病痛的折磨,这一年明显地苍老了许多。每天靠注射白蛋白过日子,因为他的心脏出现了问题,据他解释说是心脏造血功能出了问题,而且几个“仓门”都坏死了,关不住血了,一个人没血了,还怎么活啊?!血管也全都瘫塌了,看来是不行了啊!
    从来都不怕死的一个人,临了,却还是哭了,他还是不想离开这个世界。
    我坐在他对面,见他松垮的面容,眼里始终有泪水在转动。
    他挽起袖子对我说:“可怜啊,我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了,血管都找不着了,现在连针都打不进去,我难受啊!还不如死了的好。”
    我连忙安慰他道:“不会的,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您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他把您的名字一看,抬头看了您一眼说,这个人时间没到怎么就擅自跑来了,不收,再罚他活三十年,赶紧送他回去吧!”
    平时,他最喜欢跟我讲话了,我总是海阔天空地先将他绕晕了,再逗他笑,一方面显得俺知识忒渊博,一方面也可以宽他的心。
    “我就是放心不下这个鬼家伙(指他的亲弟弟我的亲爹)啊!从小就是个不守规矩的家伙,到了这一把年纪了,还在外头混,他以为自己还年轻,都六十多了,我说他他又不听,他还说我死了他不会来看我,要来也要踢我几脚。”二伯擦着眼泪诉说着过去的事情。
    “那您给他打电话,好生地批评他一下,我估计他是不敢还嘴的。”我说着要给他他弟弟我爹的手机电话号码。
    “不用了,他不会听我的话的,我不想自讨没趣,他从小就不听我的话。”
    他比我爸爸长六岁,今年67了,从医一辈子,勤俭节约一辈子,在亲戚间口碑不是太好,主要原因是“为富不仁”听父辈讲,在计划经济年代,二伯因为当医生,一个月有十几块的工资,有次母亲因切好了菜准备做咸菜,却无钱卖腌菜用的盐,便开口向挣工资的二伯借一块钱,想着他刚领了工资肯定有钱的。没想他硬是没借,一怒之下,年轻气盛的父亲将一盆子准备腌制的新鲜菜全倒在了地上,两兄弟也从此结下了怨结,发誓老死不想往来。
    大伯是老师,很早就死于车祸,留下二个女儿,孤儿寡母的也挺可怜,大女儿出嫁后,因建房子无钱,也开口向二伯借钱,也遭拒。
    二姑妈晚年得了癌症,来武汉打自己的亲弟弟疹治。开完一堆中药后,好强的二姑妈便问要多少钱,没想她的亲弟弟我的二伯便反问你带了多少钱?二姑妈说带了五百块,于是二伯便说那你就付我四百八十元好了,算是表示表示,还有二十块钱你留着坐车回去吧!回家后的二姑妈药吃完了,也为了图方便,便于命自己的儿子照着她亲弟弟开的处方就近抓了同样剂量的药,结果只花了三十多块。后来,二姑妈死了,据说死前还恨恨地骂了一顿她这只认识钱的弟弟。
    前一阵听说他快不行了,二个学医的儿子隔三差五地前去抢救,家里随时摆放着氧气瓶呼吸机。妈妈前去探望一下,母亲是个善良的人,何必老死不相往来呢。病危中的二伯看母亲咳嗽不已,便提出给她开一副药吃。最后母亲问要多少钱,二伯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说,这辈子是兄弟下辈子还能做兄弟吗?!要什么钱啊?!钱是什么东西?我又不缺钱用。
    回头妈妈开玩笑地跟我说,我看你二伯活到这会才活明白,终于知道兄弟情谊了,他们还要饭留我吃饭,我也没含糊,给他买了好多东西。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啊!
    看着气息奄奄的二伯,想起在外的父亲,便打个电话过去,告诉他他的哥哥快不行了,父亲便问怎么了,我说是心脏的问题。没想父亲说,他的心早就烂掉了,他还哪有心脏啊!都逾花甲的年纪了,还这么大的气,唉!
    最后我问他的身体怎么样,独自可要多保重啊!陪着二伯打针,想着自己的父亲,要是真有个病啊痛啊什么的谁陪他啊!说得老家伙估计在电话那端热泪盈眶的,呵呵,好生地将这老东西感动了一把!
    昨天,见二伯家三个儿子的门面(二个儿子开诊所一个儿子开餐馆)都关着门,心里不禁一阵紧:该不是他们的爹不行了吧!于是赶紧打电话核实,三个儿子的电话都接不通,心想坏了,肯定是阎王爷将他破格收进去了!
    晚上,老大回电话过来,我赶紧问怎么了,他老头子的病如何?他疲倦不堪地说,昨天一晚上没睡觉,抢救了一晚上,老娘做了一个梦,说有人托梦让老头子正月十五前要格外小心,这是一个坎,弄不好就打不过去的,所以只好日夜守候,随时抢救了!我问现在状况如何?老大回答说,抢救活过来了,又活蹦乱跳地出去玩了,我只好抽空睡会儿,说不定晚上又会来神的。
    真的不知道,一个人将要死的时候,会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