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眼神叫绝望

　　    人生活在世上，有两个字最受用，那就是“希望”希望明天比今天好，希望有更好的职业，希望有更多的收入，希望有更高的官职，希望有更好的住房等等。不论男人女人，不论富人穷人，谁心中没有希望？然而，昨天在医院的病房里，我从农村老家一个远房二叔的眼睛里，却清晰地读到了一个与之相反的词，一个人们不愿提起的词，那就是“绝望”
    老家的二叔其实不老，四十岁不到，矮小的个子，瘦削的身材，但却很有力气，在村里是个出名的干活好手。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家境一直贫寒，很早父母过世，有个哥哥是随娘改嫁，后来回了原籍。二叔从十几岁开始就孤苦一人，初中没有毕业就辍学回到村里劳动。
    好在二叔从小就勤快，为人忠厚，干活不惜力气，在村里很有人缘。在25岁那年，与同村的一个姑娘结了婚，不久就有了儿子，日子也从此有了希望。再后来，靠着苦拚苦挣，没白没黑的干，攒了一些钱，盖起了几间新房。日子虽然依旧清苦，但三口之家却也充满了欢声笑语。去年春节回老家，在街上碰到二叔，他告诉我在村里西山上的石料厂上班，一年下来少说也在四、五千块，过去盖房子的欠款还了，儿子也上小学了。从二叔愉悦、兴奋的表情中，我看到了一个历尽磨难的庄稼人一种难得的平静和满足。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10天前的一个下午，二叔在石料厂干活时，突然山体发生大塌方，伴着铺天盖地的泥土石块，裹挟他从四、五十米高的悬崖上瞬间跌下。当时在周围干活的人们，呼喊着冲上去，把全身血肉模糊的他从石堆里扒拉出来，用三轮车急急忙忙送到了城里的医院。经过几天几夜的紧张抢救，好歹保住了性命，但整个身体却彻底垮掉了。
    我得到消息赶到医院时，二叔的生命已经脱离了危险。在四壁洁白的病房里，看到躺在病床上木乃伊般的二叔，在白色床单上的躯体更加瘦小，像一根干枯的柴草，一阵风就能吹掉的样子，极其可怜。脸上是深深的灰色，到处是结痂的伤疤，只有眼珠还在转动，眨巴眨巴的，无助，无奈，悲凉，一行清泪悄悄从眼角边流出，令人心碎。二叔的妻子此时也站在一旁悄悄的流泪。
    一个突然的变故毁灭了人的一生，一个原本充满希望的家庭，在顷刻间遭遇了灭顶之灾。家里的顶梁柱彻底倒塌了，有限的积蓄全部填到了巨额的医药费中。二叔的命虽然保住了，但今后的日子，妻子的生活，还有孩子的未来，一切简直不敢去想，不能去想，像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二叔成了一个废人，而这个家也陷入了空前的绝境。一切是这样的猝不及防，一切是这样残酷无情，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什么是绝望？这就是绝望，没有后路可退，没有前路可走，一点微弱的希望都彻底泯灭了，有的只有深深的痛、深深的悔、深深的叹息、深深的无奈，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绝望，一个人们多么不愿意提及的字眼。然而，人的生命，就像一棵小草，就像一朵鲜花，在大自然的风霜严寒、暴风骤雨中，脆弱，无助，有时简直是不堪一击。而“绝望”这个字眼，虽然会使人觉得有点扎心，虽然会使人觉得不舒服，但却绝不会因为人们不喜欢，就从人们的生活中彻底消失。
    看看我们的城市日新月异，一座座高楼大厦，一辆辆高档汽车，走过的红男绿女，闪烁的五彩霓虹，无不演绎着时尚与繁华。有人出入高级酒店，把酒足饭饱当成一种负担；有人在豪华的居室闲的无聊，直抱怨活着没什么意思。也许，对于他们，无所谓希望和绝望。然而，人们是否想到，在一些地方，在一些角落，有些人却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没有，还在苦苦的挣扎，还在吃力的乞讨，还在出卖着自尊，依然承受着饥饿，承受着寒冷，承受着人们蔑视的目光。活得没有亮色，没有希望，有的只是失望或者绝望。
    更有那，在荒山僻岭之中，在黑洞洞的矿井底下，在恶劣的工作条件下，为了生存，为了家庭，为了挣钱，甚至只是为了一口饭，一些人也许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凄凉，一切是那样身不由己。在当下，有人拥有百万、千万的资产，而他们却只有自己的身体，只有出卖自己的苦力，一旦变故，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绝境。
    我不知道，希望与绝望的距离有多远，有时也许只是一步之遥，有时只在片刻之间。就像老家的二叔，在那个平常的下午，在岩石坠落的瞬间，由希望彻底变成了绝望。一些美好的愿望，一些美好的憧憬，立刻成了泡影，而对其心灵的刺痛，却是永远无望的愈合。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穷吗？我们这个赖以生存的社会不应给他们更多的公平、更多的保障、更多的安全、更多的阳光、更多的希望。
    当然，人生中充满了希望，而又时时伴随着绝望，如同死亡的阴影，对于每个人都一样，谁也不会例外。在医院的病床前，望着二叔那绝望的眼神，望着那行眼角边流出的清泪，一个念头从我的脑海中闪过，活着就好，健康的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