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工友很平凡五

      联欢
    这是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1985年的暮春,在宝山的一家普通的歌舞厅里,悦耳的音乐声和喧腾的嘻笑声正一阵阵地响起。随着场地上流行音乐轻松愉快的节奏,我的工友正热闹地跳着舞。场上的舞伴,是上海第八棉纺厂的一批年轻的纺织姑娘——体态轻盈生气勃勃的纱厂女工。
    此时,经过数年的摸爬滚打,我的身边的这些工友都已经老大不小,都已是二十六、七岁的大男人了。他们身处市郊北端的正在建设中的宝山钢铁总厂,举目四望,到处都是五大三粗的钢铁汉子;而花枝招展、莺啼燕语的女孩,却半天也见不到几个。此时此际,女朋友难找,已是摆在我们这些小伙子面前的一个迫在眉睫的非常棘手的问题。由于那时宝钢尚未正式投产,职工的奖金较少,工资较低,虽然大伙有六元钱的郊区津贴,但总的说来,收入和市区的其他单位相差无几。尽管同事们大多数家住上海市区,但宝钢离市区比较远,大家每天在上下班路上竟要化去三、四个小时。路途偏远,车马劳顿,收入也不高,使得宝钢的小伙子在市区里找女朋友发生了困难。
    这的确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它引起了宝钢管理者的重视。为了稳定军心,妥善地带好这支职工队伍,做到事业留人,感情留人,宝钢领导要求下属各单位采取果断措施,积极想方设法,牵线搭桥,为厂里的大龄青年寻找女朋友,帮助他们早一点成家立业,也让他们能够更好地安心工作,共创宝钢建设的大业。于是,钢管厂热轧车间的领导就不辞辛苦,赶往上海市第八棉纺厂,热情地相邀,请来了一批年轻的纺织姑娘,和我们的工友一起春游,一起观光,一起热热闹闹地跳舞联欢。
    白天,大家在春意盎然的长风公园游览。暮春时节,江南大地莺飞草长,杂花生树。昨夜下了一场透雨,今晨的树梢尚留有晶莹的水滴,似珠玉般地闪闪发亮。眼前的俊男倩女,正花团锦簇,共同沐浴在浩荡的长风里:旁着猎猎的团旗,相看灼灼的繁花、疏疏的云彩,伴依依的垂柳、芊芊的青草。呼吸着雨后清新湿润的空气,让人觉得胸无尘杂,心旷神怡。大家在陆地上玩得有点累了,一些男男女女就相互错杂地坐在公园的小木船上,向水中牵扯白云,向身边亲近红日。泛桂舟荡兰桨,向青草更青处漫朔;满载云影天辉,轻松自在地放歌。此情此景,我有点疑惑,心想,可是张生面对着如花美眷?可是莺莺慨叹着似水流年?
    那些能言善语性格开朗的男孩女孩相互嬉闹着,深深地陶醉其中,笑语喧哗,旁若无人。但更多的人似乎总还是不那么放得开,男子同坐一船,女孩同聚一处,钢厂和纱厂显得壁垒森严,泾渭分明。
    我想起前一阶段,我们钢管厂的另一个车间分来的几个技校毕业的女孩子。原来厂里比较平静,她们一来,仿佛在平静的水面扔下了一块石头,激起阵阵涟漪。女孩的身边总有数不清的马前张保,马后王横,鞍前马后的四季护驾,围着她们团团转:吃饭时有人帮着买饭,走路时有人帮着拎包,乘车时有人帮着占座,下雨时有人帮着打伞。唯恐服务不周,落于人后。
    有一次开完会,我在路边慢慢地走着。突然,头上被重重的打了一记。抬头一看,见是管加工车间的一位老兄,飞速地骑着自行车,车上带了一个同厂的女子。女孩子回头嫣然一笑,也许他此时心里也特别的舒心?我被打得有点痛了,摇摇头,心中有点恼怒,更有点不屑。我是从纺织厂技校毕业的,当时的学校里纱厂中,一直是女的多男的少,似乎不习惯对女孩子的这种众星拱月日夜护卫的态势。
    轻雅的音乐声,在室内悠悠的回旋。一位身穿鹅黄色绒线衫的胖胖的女孩,甜甜地微笑着走到面前,热情地邀请我跳舞。
    “我不会跳呀。”面对人家落落大方的邀请,我只能很遗憾地回答。看着别人如鱼得水,在舞池里欢快地来回游动,我不由得暗暗责怪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学会跳舞呢?哪怕稍许会一点也好呀,省得在今天这热闹的场面上默默向隅,做一个寂寞的看客。听了我的回答,女孩稍稍怔了一下,接着马上就说:“我也不会跳。让我们和大家一起随便转转吧。”于是,我和这位女孩子手牵着手小心地走向舞池,在和美轻松的音乐声里开始旋转。由于两人均不善此道,起初难免磕磕碰碰的,不是我踩了她的脚,就是她踏了我的鞋。等到我们俩个刚转得稍许顺溜一些,问了她几句厂里的事情,也没有想起问问她的姓名和联系电话,欢乐的舞会就很快地结束了。
    晴朗的夜晚,面对着满街的灯火,头顶着满天的星辉,我和伙伴们轻轻地哼着歌儿,愉快地赶回家去。确实令人高兴,一次春游,一个舞会,大家就有了一个愉快而长远的话题。是的,不管这种联欢会今后还搞几次,不管这种联欢会有没有什么结果,我们已经有了明显的收获,已感受到一种透彻心扉的融融春意,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暖暖春风。在这里,在宝钢这个团结和睦的大家庭里,也有着家人般的无限的深情,有着骨肉般无穷的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