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青云之路（青云婠） 作者:洛水落落
第二十章
到了腊月初八那天，宝儿看着已经收拾好的行李，无奈之下只能跟着顾湄回家。
这次仍是顾家大哥来接，宝儿见过礼后便缩在车上，不曾探出头半分。
顾湄与自家大哥说了会话，便上来与宝儿一齐坐着。见宝儿缩成一团恹恹的样子，就生出几分气来。
“哼，这是坐惯了马车，坐不惯驴车啊？”
宝儿抬了抬眼皮，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还真觉得有些冷，又往里头缩了缩，有气无力道：“是呀，不如我这就回去得了，这驴车可真比不上马车。”
“想跑？”顾湄双眉倒竖，恨声道，“没门！给本姑娘乖乖坐着，否则，哼哼！”
宝儿扯了顾湄手上的棉被就往身上盖，斜睨了眼顾湄，“你哪学来的调调？也不怕你哥听见。”
顾湄凑到宝儿身边，扯了一半的棉被盖在身上，瞅了瞅外头赶车的大哥，不在意道：“他？他哪敢训我。论起这调调，他可是过之而无不及，凭什么说我。”
说完，顾湄又瞅了瞅外头，见顾家大哥没注意这边，便凑到宝儿耳边道：“你可别被他现在这副人模狗样给骗了，他在外人面前都这样，一回家就原形毕露，简直就是……”顾湄撇撇嘴，没往下说。
宝儿听得有趣，特意仔细看了眼外头那人，之前几次印象倒是觉得是个忠厚老实的，这次细看，也不觉得是顾湄嘴里说的那般不堪的样子。究竟是她看走眼了，还是人不可貌相啊。
顾湄见宝儿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直说等回了家就知道了。
赶了半天路，中途也就在驴车上用了点干粮，等到了未时末才到了顾湄的家。
顾湄家虽与宝儿同村，但一头一尾的，也相距甚远，从未来过。这次见着，倒是比自己家要齐整阔气多了。青砖泥瓦，在边上多数的土坯房中，显得大气很多。
宝儿侧头凑在顾湄耳边，笑意盈盈道：“看来你家还不错吗？真是看不出来。”
顾湄见宝儿脸上没有不虞的神色，还有几分调侃，便也放开了，“我家自然还不错，若是平常人家，哪供得起我读书啊。你以为谁家都像你娘那样，乐意在自家闺女上花这个钱。”
宝儿默然不语，看着院门打开，从中走出个年过四十的妇女。这妇女体格健壮，与纤瘦的三娘不可同日而语，浑身上下也只在耳朵上见着两金耳环，再没其他，笑起来倒是豪爽的很，让宝儿心生亲切。
“闺女回来了？快快进屋，饿了吧，粥已经熬好了，喝几口暖暖身子，娘这就给你拿烤饼去。”顾湄她娘一出来就把眼睛放在顾湄身上，连顾家大哥也不曾看一眼。
宝儿在一旁抿嘴笑，乐得看母女相聚的场面。
顾家大哥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歉意地对着宝儿笑笑，然后上前拉着他娘，“娘，这还有客人呢，就别在门前耗着了，赶紧进屋吧，让客人在门外等算什么事啊。”
顾湄她娘这才转过眼看着宝儿，皱眉瞧了瞧宝儿，又往顾家大哥身上兜转了圈，似没发现什么，这才转过脸来对着宝儿乐和道：“哎呦，真是个俊俏的小娘子，比我家闺女可强多了。我家闺女平日里没给你添麻烦吧？呵呵，早就听她叨念着要往家带个同窗回来，还只当跟她一般的泥猴。今日一看，才知原来是个这般的玉人。以后啊，可得多来来，知道了吗？啊对了，今年几岁了，可曾婚配，听说你娘离家养病了，这可有消息回来？”
宝儿被顾湄她娘拉着说了半天，脸上的笑也快支撑不住，见顾湄在一旁着急的样子，这才硬撑着，没把脸沉下来。
顾湄是熟知宝儿的，见宝儿笑得勉强，便把她娘硬是拉开了，埋怨道：“娘，哪有你这样问的。人家是来家里做客，你怎么审犯人似的。都快进屋吧，爹在屋里可等急了。”说完，对着身后的顾家大哥使了个眼神。
顾家大哥立马会意，搬着东西便拉着还在说个不停的他娘进屋。
顾湄却是赧然地看着宝儿，小心翼翼道：“清萍，你别介意啊，我娘就这德行。”
宝儿无谓地笑笑，跟着顾湄进屋，“无妨，大娘也只是有些热情罢了，我这也只是一时难以承受。”
这日，宝儿见到了顾湄的一家人，有个正值严肃的爹，啰嗦但又直爽的娘，看着憨厚老实的大哥，还有活泼好动的小弟。一家人其乐融融，欢聚一堂，虽让宝儿有些不自在，但更多的却觉得温暖。
这一晚，宝儿与顾湄挤了一张床，屋里烧了炭盆，倒也暖和。
“我没骗你吧？我娘的手艺如何？”顾湄有些得意，炫耀似地露了白白的牙齿，望着宝儿给个肯定。
“是是是，你娘手艺最好了。怎就不见你也学几分你娘的手艺？”宝儿笑着回望，她可还记得，在书院的时候，整日念叨着家里的东西，嫌林大婶这不好那不好的，可真让她做，她又什么都做不出来。
顾湄低了头，白了宝儿一眼，对着窗户，叹了口气。
宝儿才不去管她，翻了个身，扯了被子就往头上一蒙，闭眼睡觉。
“唉，你说柳荃她会不会想不开，随便找个人嫁了？其实她若是努力点，在读书上也不是不可能的。可如今这般，却是连后路都没有了。”顾湄曲腿坐着，愣神的看着窗外，喃喃自语道，“明日可别是要下雪了吧？今夜这风吹得可真是冷。”回头一看宝儿早已睡下，苦笑一声，“你这没心肝的，人家还在和你说话呢。哎，就你这脾气，啧啧。”顾湄暗自摇头，扯了另一床棉被，躺下轻语，“不过也不怪你，若我也没了爹，没了娘，指不定还不如你呢。”
宝儿听着身边半晌没动静，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悄悄拭去不知什么时候溢出的泪水。她也想有个家，有个爹爹有个娘亲，他们会疼自己宠自己，可以让自己撒娇耍赖，可以……宝儿有些黯然地闭上了双眼，今日看到的那幕，无端地触动了她心里的一弦。似乎在很遥远的记忆里，自己也有那么个家的，有爹，有娘，还有，还有那个叫圆圆的人。可是记忆已模糊，她始终记不起这圆圆是谁了，好似小时的玩伴，又好似不是。那些片段，都已经模糊地让人看不清了，谁还能永远记得谁呢。
第二日，一大早，宝儿还未睡醒，便被顾湄的一声惊叫吵醒。
“清萍，快看呐，真下雪了，你快来呀。”
宝儿迷糊地睁开眼，眼睛有些肿痛，揉了揉才让自己可以看清。从被窝里钻出来，靠在顾湄身上，探头往窗外看去。
天地之间似乎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宝儿抬手遮了遮这刺目的白，缓过来才移开手细看。眼前的窗台上也积了层厚厚的雪，宝儿伸出仍在冒热气的小手，轻轻地在积雪上一碰，感受到雪的柔软，开心地笑了。
顾湄随手抓了把雪就往宝儿身上撒去，一时之间两人在被窝里玩得起劲。
顾湄她娘早早起来准备一家人的吃食，听到玩闹声，走到院子一看，唬着脸训道：“没脸没羞的，还不快把窗户关上。要玩了，也把衣服穿了出来玩，在屋里玩了什么劲。”
顾湄低头看了眼只穿里衣的自己，赶紧把窗给关了，偷偷吐了吐舌头，回头寻了衣服穿上。
宝儿却是有些脸红，不吭声地穿上衣服，等着红晕退去，才轻声道：“大娘不是恼了我们吧？”
“不会不会，她要恼也就恼我呢，你瞧着吧，待会就得说我把你带坏了。”顾湄随意摆摆手，拉着宝儿去洗漱。
临出门的时候，顾湄皱了皱眉，拉着宝儿躲在门后，探头探脑地往外头看，见没人了才在宝儿耳边说：“我娘若是跟你说什么奇怪的话，你别搭腔就是了，知道了没？”
宝儿疑惑不解，茫然道：“什么奇怪的话？”
“哎呀，你怎么这么呆呢。我娘怕是看上你呢，想让你当媳妇呢。”顾湄没看宝儿一脸惊讶的神色，自顾说道，“昨儿不还问你年纪、婚配的事吗？要知道她之前可没这般问的，也就在你来了之后才突然这般问。八成是看你样子还不错，又是书院的学生，差不了哪去，就想那个喽。”
“不会吧？许是大娘关心而已，不是你想的那样。”宝儿犹自不信，只看一眼就相中了，这也太不靠谱了。
“反正你听我的就是了，那是我娘，我能不清楚？再说我大哥都这般年纪了，她着急也是正常的。我倒是不介意你当我大嫂，只是觉得委屈你了，你要是乐意的话，自当我没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哪有那心啊。”宝儿只想着当女官的事，哪还有力顾及这些事。再说年幼时那场暗恋，让她神伤许久，她可没这心力再尝试一次。
之后，顾家大娘果然就抽了个空，支开了人，寻了宝儿一人问话。宝儿得顾湄提醒，心中有数，只推脱出去，全当自己年幼无知好了。可这宝儿顾左右而言他，装痴扮傻的模样却是惹顾家大娘不快了，好多天都给宝儿没好脸色。
宝儿自是清楚原由，也就躲着不见人，好不容易熬着过年了，趁着初一祭拜祖先的由头，便辞别回家。
顾湄颇有些过意不去，拉着宝儿不让走，嘴里满是歉意的话。
“这又不是谁的错，你又何必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其实我挺高兴的，这年是我过得最热闹的一年了。再说了，我也只是回家去祭拜一下先人，又不是去干吗，你拦着我做什么？”宝儿心中也有些不舍，可想起顾大娘还有她的那些话，她就浑身不自在，还不如走了干净。
宝儿坚决地辞别了顾家，咯吱咯吱地踏着雪，往家里走去。
这一头一尾，可是很长的一段路，平日里走也得费半天的功夫，如今又下了雪，可比平日难走许多。
顾家大哥本是要送的，可是宝儿怎会让他送。好言谢绝后，便自己带着行李，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家里走去。
顾家大娘见顾湄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心中不虞，说出来的话便不怎么好听。“她当她自己是谁，咱们好心好意接待她，如今闹着要走，别人指不定还说咱们怎么亏待她了呢。”
顾湄猛地冲回屋子里，耍门关上。
顾家其他人都盯着顾大娘，齐齐叹了口气。他们不是不知道，可这事不能摊开来说。如今这样，也是他们做的不地道，怎还能怨怪人家没为自家考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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