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红院(5)

      红楼厨子 作者:五月十三

    怡红院(5)

    贾琏,也就是郝佳瑶的堂兄郝友乾所借居的皮囊,辗转听到了花魁卿卿的九春宴,自是掩不住的好奇,不禁动了口腹之欲,他巧舌如簧、焉能不尝。

    更是因为郝佳瑶那坚决干脆的回绝。能让厨艺湛又颇为自负于厨艺的佳瑶态度强硬地答“不会做”,暂且不说是否难做难于上青天,丫头心里那份失落,藏得很浅。

    贾琏必定要去一窥究竟了。

    不过,贾琏眼珠转了转,去“天外飘香”这等销金窟,必须要带着凯子同去付账的。所以贾琏眉开眼笑地喊住薛蟠,不喊薛大傻子,顺理成章地改口薛大哥,叫得亲切,全然忘了前儿刚拿漆盒砸人家。

    要说这就是贾琏,也就是郝友乾的本事。这一生,绝不与钱过不去。

    薛蟠见到贾琏,条件反虎躯一震。贾琏揽过薛蟠的肩,循循善诱,薛蟠听贾琏把他媳妇、王家、薛姨妈的亲戚关系一摆,听贾琏分析我老婆的舅舅也是我舅舅,他抖颤着短腿说:“那咱俩都是外甥?不打我了?”

    “我它喵的打李刚也不打你。”贾琏笑嘻嘻道。便哥儿俩好的勾肩搭背往八大胡同百花深处去了。

    结果双双碰了铁钉,卿卿姑娘今非昔比,再不出台。

    更让贾琏咬牙切齿的是尽管他试图用日记来为自己洗脱漂白,却依然在金陵人口口相传的八卦里闹成了大马猴。他是在勾栏胡同小解时无意听到那些穷酸秀才磨牙。他,与泼皮倪二、小霸王薛胖、戏子蒋玉菡,并称为“京城四骚”。

    郝佳瑶听到堂兄这个典故之后笑得连连喊肚痛,眼看堂兄脸上要飘暴风雪了,才勉强止住笑,拿袖子擦拭眼角。贾琏撂不下再狠的话,瞪了堂妹好几眼,怏怏去了,去忙他叫人不准头绪的营生。由此贾琏分散了心,佳瑶便得以安居怡红院中闲散。

    却也有人频频缠上来谈天说地,宝玉。他那一大票附庸紧随闻风而至。

    佳瑶成了明显的靶子。既怕那个耐极佳却总有意无意盯得她脊骨发凉的袭人,到王夫人面前参她一本。又被晴雯的伶牙俐齿呕得胃酸,连四儿五儿六的都拿话挤兑、上头上脸。佳瑶只得默默躲在灶边,宁叫炉火熏得脸儿皴红,也不敢站在枝头椽子烂。

    能够取用的食材骤减,巧妇难为。但绝不能由此熄灭钻研厨艺之心。

    佳瑶站在灶灰上,小心翼翼地把各色别人用余下的菜叶、茶叶拢成一堆堆绿丘,您瞧好了,有艾叶、薄荷、细叶金钱,有斑笋菜、山梨叶、大青叶、香树叶、雪薯叶。豇豆、海带切成细段,粉条、黄豆泡得饱满圆润,花生、芝麻烘得喷香酥脆。香菇切丝,黄花择净,晒干的橘皮撕一些。

    佳瑶取来山楂木制的鉢,楠木棍,抓一把明前绿茶放入鉢内,舂捣成细细的粉末,再把那一捧捧绿汪汪的春意浓不断地添进来,把那备好的辅料悉数添入,撒些盐,边添边转动擂鉢,直到一切原料擂成酱状茶泥。

    这时火上煮的泉水沸了,把那滚烫的开水灌入擂鉢之中,陋室飘香。

    客家擂茶,九曲回肠。

    香满怡红,惹来那些斤斤计较的丫鬟私语,惹来庭中漫步的鸟雀张望。擂茶,取之于山野,烹之于征途,映日月星辰,染风霜雨雪。贵在天然,海纳百川。

    被宝玉一脚踹在心窝上吐血心凉的袭人,饮了一碗,腰不酸了,腿不疼了。

    感了风寒还要在病榻勇补孔雀裘的晴雯,饮了一碗,治疗感冒,药效快。

    实乃居家旅行必备之良物。

    袭人捂着痛煞煞的心口道:“还不快给宝二爷端去,他跟那个什么兴隆街的雨村大爷话不投机,快要扫客出门哩。等会儿再惹得政老爷不痛快。”

    于是郝佳瑶就硬着头皮提着碗碗擂茶去解围。

    若说这位贾雨村,腰圆背厚、面阔耳方,剑眉星眼、直鼻权腮,外貌看去委实是个正经人。问题出于他太正经,葫芦寺断“逢冤”那桩冤案时亦是这般正经。这番正经,同道中人的贾政就欢喜了,希望不正经的儿子多跟他学学正经。

    宝玉一眼识破贾雨村的假正经。不爱见,却给他一百个熊胆也不敢忤逆老子,蹬着靴子、葳葳蕤蕤。宝玉就是这般不识大体、不屑掩藏。佳瑶过去的时候就看贾雨村挥洒谈吐引贾政频频颔首,宝玉的白眼快要吊上房梁。

    宝玉闻着青青草香,一跃而起,懒羊羊变成喜羊羊,笑嘻嘻道“好佳肴,你竟来了”,径自就着她的手取过,大啖香茗。贾政因有外人在场,隐忍不发,憋住鼓鼓的气势喝佳瑶:“宝玉,这又是你那里的丫头,又给起了什么刁钻名字。”

    宝玉知父亲还为花袭人这所谓的浓词艳赋而怒,腹诽老爹荒唐,欲分辨又不敢,唯唯诺诺地听之训斥。倒是那贾雨村,昔日曾有从甄士隐家娶到娇杏丫头为妾的旧事,因而对丫头格外上心。

    贾雨村以袖遮饮茶,眼里,上下打量好个她。佳瑶与他目光冲撞,流于别处,却被摊放于桌上的《金陵晚报》吸引住目光。那是贾雨村随身必备的文化表征。

    贾雨村虽有疑虑,还是立刻心领神会道:“篮子空了,需得垫些什么才好。”就把报纸三下五除二一折,塞到提篮里。又装作男女设防一般忸怩,装作专心品茶,看碗里的春山如笑。

    佳瑶退下之后方知报纸的用意,里面夹着一张贾雨村的名帖。只见长七寸、宽三寸的小纸卡上龙飞凤舞书有贾化二字,又有字时飞、号雨村。贾化连篇。

    联系方式,是溜到金陵府的后街北小门,举名帖,扣三声,当传唤。

    佳瑶把那名帖轻轻对折,墨宝藏其中,捏捏厚度,满意地垫着屋里那把缺腿儿椅。这些天她找了不少轻飘飘的草纸,到底没能得心应手。

    佳瑶正想着如何善用晚报,一抖,夹于其间一张鲜妍粉底儿的劣薄纸翩然而落。那种纸张的颜色,很具有挑逗人读它密密麻麻蝇头小字的意味。

    标题端正写到“京城四骚香艳秘史,与他们不得不说的故事”。

    纸张的背面潦草地抄着护官符,贾不假、丰年好大雪这些,是贾雨村的练笔之作。必是时时默写、强化记忆。如此说来,贾雨村带的是时事内参,看的却是内里真章。佳瑶笑想。

    再看京城四骚的简介,与护官符的文体格式有些相像,文辞水平当然差远了。

    琏不怜,情妇与继母差不了几年。

    倪泼皮,放高利,照顾红颜到葬礼方显义。

    王府少了卿暖床,烧钱送椅子遍寻蒋。

    欢场好大靴,小男人迎娶大女王。

    如是我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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