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卷

      青纱劫 作者:兮鬼

    第四十卷

    钟会,字士季,颖川郡长社(今河南长葛)人。小嵇康一岁,父亲是曹魏太尉,著名书法家钟繇。钟氏以形名学显,善于缘名定形,校练名理,即使从经验出发,透过事物的现象(形),分析其属(名实),发现其中的规律(理)。钟会本人异常聪明几名,自幼接受严格的家学教育,善论辩,少年时便负有盛名。

    总之,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他都是个高干子弟。

    记得我刚决定了时光机的时间是魏晋,就特别关注了这个人。

    当时的高干子弟可不是二十一世纪的富二代,只知道花钱、泡妞。他们自幼都接受相当严格的家学教育,勤奋苦读圣贤书,从小便眼光独到,谈庄讲儒论玄,琴棋书画样样通。这也是成就魏晋风度的重大因素之一——魏晋风度是一种群体现象。一群名士惊才绝艳,一群政治家高深莫测,一群……

    说远了。我扯了扯嘴角。

    盯着桌面上的干净整洁的册子,上面写着极其好看的行书,书面三个大字映入我的眼帘——《四本论》。

    心脏顿时一抽。

    “《四本论》为钟会所做,讨论才同异的文章。始毕,甚欲使嵇公一见,置怀中。畏其难,怀不敢出,于户外遥掷,便回急走。”

    如书上所言,钟会甚是崇敬嵇康,写完后想请教他,但却又摄于嵇康的名望,不敢唐突,也怕他对自己的文章做诘问,故而在嵇家门口徘徊许久,最终从窗户外远远扔了进去,然后急忙掉头走开。

    我明明知道,却还是得佯装不知地问道:“这是谁的?”

    “方才在院子里捡到。”嵇康掂了掂这本册子,翻了开来,本是漫不经心地瞄了几眼,却突然顿住,眼神渐渐转为专注,修长的手指游移在字里行间。

    “今天也没有谁来过啊,唔……兴许是某个崇敬你许久的太学生不敢见你,所以才扔了进来吧?写得如何?”我替他倒了一杯酒,跟着坐在了他身边。

    嵇康没有立刻回应我,神情充满专注,半晌后才缓缓道:“还未阅完,不能擅自断言。”

    我挑眉,没有接话。脑袋却在运转着:以前嵇康若是看某些太学生的文章,通常只……

    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他一个眼神递了过来:“此不同以往。”

    我必须承认,他的回答在我的意料之中。

    “好吧。虽然我是不懂。但……四本论,这是论什么的?”

    “才同、才异、才合、才离。”他简略地解释道。

    我撇了撇嘴,见他没了下文,也就不再说话。而不到一个时辰后,吕安突然来访,他兴高采烈地进了门,提着嵇康最爱喝的酒,刚跨进门槛便朗声道:“吕某到访!还不快快出来恭迎。”

    嵇康闻言怔了怔,放下册子立身而起,讶异道:“仲悌(注:吕安,字仲悌),你怎么会突然来了?”

    “嵇兄,许久不见了!嵇夫人,近来可好?”吕安笑着拱手道。

    “多有几月没见你了。”我看到他也挺惊讶的,半年前他离开了洛阳,是回去奉母亲命成亲的。吕安之妻徐氏,姓名我倒是不知晓,他成亲那晚,嵇康携我前去喝喜酒,当时场面热闹喧哗,我也只是匆匆见过徐氏一面,倒是个美貌如花的女子,令人一眼难忘。

    “因想念嵇兄,纵然是千里之外也要赶回来啊。”吕安笑道,眼底却闪着认真。

    “如此甚好。”嵇康许久未见友人,眼眸中流转着愉悦的光芒,笑道:“这半年来不见仲悌,你变化甚大,若再不露面,嵇某就要将你忘记了。”

    “那如何行!?”吕安做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这回我定要在你家住他个一两月。”

    嵇康脸上的笑意加深了。“长悌(注:吕巽,字长悌)近来可好?”

    “怎么会不好?他知道我要来,便给你写了封信。”说着,吕安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笺。

    嵇康笑意更深,接过后也不看,轻轻地放在桌上。“你们俩自离开这儿后,我很是挂念。”

    “我自是知晓。”吕安笑得十分自信,言谈中满是重见好友的喜悦。

    “仲悌,你的妻子怎么没和你一道来?”我问。

    提及妻子,吕安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挑眉,道一声:“她陪伴着家母。”

    “倒是孝媳。你有福气了。”

    “哪里。”

    嵇康上下打量了吕安一眼,突然伸出手:“拿来。”

    吕安呆了呆:“什么?”

    “酒。”嵇康毫不客气地指着吕安提在手上忘记拿下来的酒壶,“谈文无酒,未免太乏味。别说这酒是长悌你千里迢迢带来我家自己要喝的。拿来。”

    嵇康这么面不改色地“勒索”好友的酒,我还是第一次见,看来,别后半年见吕安,他不是一般的高兴。

    吕安大笑出声,连忙双手奉上美酒,一副下人作揖的模样:“敢问嵇兄文在何处?”

    嵇康手指轻敲了敲桌面,“你看罢。这篇文章很好。”

    吕安奇道:“难得有作能得嵇兄如此高的评价,真真是奇景,莫非嵇兄……”

    嵇康闻言,打断他道:“久别不见,叙没几句便要拿我开刷么?”

    吕安一路笑一路摆手,眉心眼底皆是愉悦之色:“不敢不敢。”说罢,便稳稳落座,不再说话,盯着《四本论》的目光深邃静远。

    这时我瞧了瞧外头,正午的太阳十分温暖,和煦的风吹拂着。便走到院子里喂着那些圈养起来,活蹦乱跳,黄橙橙的小**们,后又准备了些可口的糕点,这才端了进去。

    “才,意指智慧,乃是明,明其理。,意指胆略,是胆也,果其行。”吕安指着四本论,缓缓道。“这文是论述智慧与胆略两种能力的关系罢?”

    我无意地听着,却突然一个机灵,明胆明胆……

    明胆论?!

    史有记载,《明胆论》是吕安和嵇康二人辩论的重要成果,对后世文人的思想与观点造成极大的影响,在魏晋时期,嵇康的言论也造成了极大的反响。

    没想到,原来明胆论是在四本论的叙述中所引发的探讨和结论吗?

    而且,先前嵇康曾称赞过吕安是个才人。

    而我从认识这位救命恩人至现在,却一直未曾见识过,今天倒是个好机会。

    “仲悌你如何作想?”嵇康浅饮了酒,又将酒杯添满了。

    “人只要有了胆,便可生明。通了明,便有了胆。”这是吕安首先的论点,他神采飞扬地道:“胆略和智慧是互相依附的。”说完,静等嵇康的言论。

    其实在当时,关于这个话题已经有人论述过。刘勋的《人物志——英雄篇》就曾说过,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他还指出了阳五行,以阳五行之说解释“”,阳之气聚齐于人体之内,转为各种不同的特质。他道“木骨,金筋,火气,土肌,水血”此五象。五象又表现出了五种心理品质:骨直而柔为弘毅之,筋劲而为勇敢之,气清而朗为文里之,体端而实(肌象)为贞固之,色平而畅(血象)为通征之。五又分别对应着“仁,义,礼,智,信”此五常。

    嵇康受刘勋的看法影响甚深,他先慢条斯理地分析了吕安的观点,默默饮酒,一刻钟后,开始了坚定而有力的反驳:“明与胆不同。其作用不同,二者无法相互生成。只因众生都由元气所生,秉受之元气深浅有所不同,才行自然会出现差异。至德之人,方能秉受纯美元气,成就各种美德。除外,难免存在各种不足:有人偏向智慧,而有人则多些果敢,人的情也有贪有廉。”

    吕安的眸子逐渐转深。

    “嵇兄请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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