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叫我姐姐

      我和我的傻相公 作者:白英非

    第一章 叫我姐姐

    我姓苏,单名一个喜。我很庆幸爹娘不像别人那样,喜欢给自家闺女取个“荷花”、“桃花”、“翠花”的名字,因为我实在配不上那些美丽的花。如果硬要配的话,我最多只算某块田间的某朵不知名的野花吧!

    其实这些都是自我安慰的方法,我也希望能拥有花一般的名字,或者干脆把我变成男孩算了。

    爹娘更喜欢男孩,即便弟弟没出生,他们也不会喜欢我。他们总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叫我“苏喜”是为了给家里招福,弟弟娶个好媳妇,苏家人丁兴旺、香火繁盛。

    后来我知道,这也是周家选我的原因。

    我家里几代务农,一直很穷,田里收成并不好,直到最近,终于无米下锅。所以,父母把我卖给周家,卖给邻镇大财主家的公子、祥福镇曾经的恶霸之首周玉庭做媳妇。

    为什么说“曾经”的恶霸之首呢?因为这周玉庭现在,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娘看起来很高兴,说我终于飞上枝头,变成了一只金凤凰,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吃不完的山珍海味。爹叼着他用了快大半辈子的旱烟袋,边拍大腿边自言自语,穷三代,富三代,到我们这代,终于富起来了。

    出嫁那天,在放下盖头之前,我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十八年的院子,还有从这里向东走二百五十三步,虎子哥的家。我的青梅竹马……

    对我来说,祥福镇是个极大的镇子,至少是我们镇的三倍。能成为这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其财力必定雄厚。可我不明白,凭周家境况,为何要让儿子儿媳住外头?

    不要以为我穷就没见过世面,富人家的房子我还是进去过的,虽然只是到雇主家给娘送送换洗衣物。那家人没周家有钱,但他们的房子也绝对比现在这个好上许多。

    我透过盖头下的空隙观察着整间喜房,除了桌上的糕点比较致外,其它竟看不出周家半点财力。房子并不很大,似乎也不是新建成的,廊柱有些磨损,门框也掉漆了。

    为什么?即便是傻子,周玉庭也是周家的独苗,难道他们忍心让儿子住这种破房子?

    “为什么啊……”

    门外似乎有人说话,我慌忙坐回床上,只听“哐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地板上。不会儿功夫,窸窣声渐起,那人索了半天,终于推门而入。

    “门怎么……突、突然长这么高?”男人的声音,透着浓浓醉意,说不上好听,但是感觉声音的主人应该很年轻。

    我不敢乱动,只等对方来掀盖头,可过了好半天他都没反应,靠着床棱不知在干些什么。渐渐地我变得不耐烦,叠在腿上的手也开始揉搓起裙子来。

    突然,一滴红色的体落在我手背上,接着又是一滴。

    “血!?”我大叫着掀开盖头,一个身穿喜服,满嘴是血的男人正冲着我傻乐。他猛地扑过来,抱住我在床上滚作一团。

    我被吓住了,甚至忘记尖叫,等反应过来,他已然停止动作。

    天呐!这就是我的相公?

    望着趴在床上,正睡得像死猪一样的男人,我下意识揪紧衣领。听人说,疯子在某种程度上有暴力倾向。他确定只是个傻子?不会变疯的吧?

    我靠在床边调整呼吸,抬头才发现房门关得严实,窗户却四敞大开。想必方才他醉得厉害,错把窗当成了门。关好窗,我在桌旁背对床的位置坐下,用手托腮,打算就这样将就一晚。

    入夜,几红烛都已燃尽,我借着月光,呆呆地注视着屋内景色。很普通,普通到几乎没有多余摆设。本以为周家遍地是金银财宝,至少喜房应该多准备些值钱物件,没想到……

    不知那些聘礼可以供家里用多长时间。

    正在发愁,背后忽然风阵阵,同时还传来微弱的叹息声。我打着寒颤,浑身汗毛倒竖。

    毕竟没做过亏心事,所以那些传言中的鬼怪,我是不怕的。倒是人,才真正令我感到害怕。人和人之间的相互算计和伤害,比任何东西都要来得可怕。

    我猛地回头,一张黑乎乎的大脸登时出现在眼前,害我险些跌下椅子。

    “娘……”大脸动了动,缓缓吐出一个字。

    “你、你、你、你要干吗?”我双手护在前,不知所措。

    “庭儿想尿尿……”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准确地说是本就没合眼。总算让我熬过去了,昨晚我居然还认真思考过傻子究竟懂不懂圆房。

    “啊——”

    我手一抖,刚舀的水又洒回缸里。叫喊声是从里屋传出来的,那傻子……为何总是状况不断,就不能让人安静会儿吗?

    小跑过去,我发现他正捂着脸蹲在墙角,嘴里不住地哼哼,像是在哭。没等我开口,他就自己抬起头,用脏兮兮的手指着嘴里一道肿起的伤口,满是血污的脸皱得跟包子褶似的。

    原来昨晚砸在门外地板上的“东西”就是他呀!

    一边帮他清理伤口,我一边替自己感到难过。若不是家里实在太穷,我也不会为了钱嫁给一个在大喜之日爬窗,还摔得自己满嘴是血的傻子。

    “娘……”脑袋被我以擦脸为由晃得前仰后倒,他眯着眼怯怯地开口。

    翻了个白眼,我小声咕哝着加重了手里的力道,仿佛要把他的脸皮也一起擦下来,“连娘都不认识。我不是你娘!”

    “噢,娘子……”他拼命吸着气,好半晌才终于在擦脸巾离开嘴巴的时候找到机会,挤出第二个字。怕我听不清,他又抓紧时间重复了一遍:“娘子。”

    我一顿,手中的毛巾落回盆里,溅起的水花淋了我们一身。看着他惊叫着跳起来,我忽然感到慌乱异常。

    为了钱,我可以嫁给一个不爱的人。为了钱,我也可以从此成为一个陌生人的娘,而他甚至比我还要大上几岁。当然,必要时我也可以出卖身体,只要有钱。但我实在没想过如何跟一个傻子圆房,我还没准备好。或许我该在上花轿之前就准备好,可他们告诉我傻子什么都不懂,他只是个年龄相当于六、七岁的孩童,而我的任务,不过是照顾好他罢了。

    难道……他懂?

    “你、你知道‘娘子’是什么意思吗?就敢乱叫?”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我忙将盆里的毛巾拧干,招呼他坐下继续擦脸。

    经过刚才他似乎清醒不少,而清醒的他其实很听话,不光乖乖地仰着脸让我擦,还摊开手向我展示指甲缝里的污泥。

    “庭儿懂!娘都教了!”手指也被清洗干净,他看上去很舒服地勾起左边唇角,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淡淡的酒窝。然后他得意地注视着我,像一个孩子在汇报他的学习成果。

    “她说了,‘娘子’是可以抱抱、、亲亲的!”

    原来……他不懂!

    洗漱过后,他饭也不吃就急着跑出去玩,我则到集市打点些生活必需品。

    不得不承认,祥福镇真的很大,连它的集市都很大,若想从头逛到尾需要小半天时间。不似我们镇,属于站在西边墙头就能看见东边小树那一类。可正因为镇子小,大家才能很容易成为朋友,互相关心,互相帮助,好像家人一般,无论走到哪儿,都会有人对你展露出真心的微笑。

    如果说我们镇纯朴温馨,那么祥福镇就是豪华繁荣。它汇聚八方来客,应有尽有,令人眼花缭乱。

    揉了揉太阳,我不断提醒自己要注意身份,拿出大户人家少夫人的做派来,不能随随便便就被一条七彩琉璃链晃得头晕目眩。如今我的地位已不同往昔,若还是跟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那样,会被人瞧不起的。

    于是我翘起兰花指,笑眯眯地指着一枝桃木簪嗔道:“老板,帮我把这枝出尘脱俗雕细琢的桃木簪包起来,要最好的包装纸。”

    从被我过分的形容词吓住,再到发现我手中鼓鼓的荷包,这短短时间内老板的表情瞬息万变。他兴奋地掏出包装纸,活像屠夫遇见了待宰肥羊。

    “夫人果真好眼力!这枝出尘脱俗雕细琢的桃木簪卖您五两银子可算物有所值!”

    五两?抢劫啊!

    “一两!”话一出口我有些后悔,真正的有钱人又岂会在乎区区几两银子?

    “夫人都看出这簪子与众不同,一两银实在是亏本买卖啊!”老板搓手赔笑,被杀掉四两却无半点要发飙的意思,看来这价钱还有水分。

    “五十文,不卖我走了!”既然已经暴露本,我也就不顾身份了。

    “别走别走,价钱好商量。”他绕到前面拦住我,“只是……您这价钱怎么越划越低啊?”

    “你再说我可降到五文哦!一开口就是天价,到底想不想卖啊?反正我也不是特别喜欢,你要卖就卖,不卖拉倒。”

    这簪子别说五十文,五文钱都还有赚。不过我倒挺喜欢它的,式样简单又不失雅致,很适合我。

    老板一边强调自己是挥泪吐血大甩卖,一边喜滋滋地要把簪子包起来。不巧,远处传来一声振聋发聩的呼喊,吸引了我们,乃至整个集市人的注意。

    “娘子——”

    只见那傻子蓬头垢面,早晨才刚帮他绑好的腰带此时正歪斜地挂在脖子上,而他的发髻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像两只耳朵似的立在头顶。他摇摇晃晃地跑过来,一手拿着半糖葫芦,另一手拼命向我挥着,脸上咧着超大笑容,露出一朵酒窝。

    天呐!这就是我的命吗?我的形象,我的地位,我高贵的大户人家少夫人身分……全被这傻子破坏殆尽!

    “原来你是他娘子?”老板顿时醒悟,语气中颇有同情的味道,“算了,就当我做善事,簪子免费送你。”

    吵闹的集市立刻安静下来,人们三两一伙,四五成群,或独个走着,时不时朝这边瞄上一眼,看怪物似的看着我。他们一定在心里笑吧?笑傻子扮相滑稽,笑嫁给傻子的我可悲。

    我拒绝了老板的“好心”,拉着傻子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跑去。

    傻子一蹦一蹿地跟着走,头上两只“耳朵”晃来晃去,显然心情很好。

    “你给我好好走!”甩掉他的手,我咬牙切齿道。

    他还搞不清状况,被我骂得一头雾水。

    “你听好,以后不准再叫我娘子!”扔掉他手里沾满沙子的糖葫芦,我真怀疑他之前学田鼠钻到土里去玩了。

    “叫我姐姐!”我没好气地扯下他的“围脖”,想把它重新归位。

    “噢……”他很配合地张开双臂,“可是娘说……”

    “我让你叫你就叫,哪儿那么多可是?”

    他没再说话,只是抿着嘴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刚才的事搅得我心情很乱,说话也像吃了枪药,天知道我干嘛要跟一个傻子较劲。我们一前一后走着,谁也不理谁,好几次我都想回头看看他是不是还跟着,有没有走丢。

    忽闻身后一阵声响,是他小跑步赶了上来。走在我旁边,他犹豫着扭过头,眼眶还是湿润的。

    “姐姐,庭儿家很有钱。”

    他这话什么意思?我的大脑定格半拍。难道这也是他娘教的,这些全是他们的计谋?先给我破房子住,再让傻子试探我,看我是不是觊觎他家财产?

    “你娘教的?”见他点头,我忙轻轻握住他的手,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还说什么了?乖,都告诉我。”

    “娘还说买东西要用现钱,不能赊账。”他竟有些不好意思,扭捏起来。

    我果然没猜错,他们的确是在试探,看样子还不放心我这个新来的儿媳妇。我不知道他们打算观望多久,我只知道自己往后要加倍小心,别说任意妄为,哪怕一丁点失误都不行。否则,万一哪天老爷夫人怪罪下来,我“贤良淑德”的头衔怕是难保。

    “别生气,这都是为了你好。”我拉住他,尽量语重心长。即便是解答孩子的问题也不可以敷衍了事,否则他们会有更多的“为什么”等着你,直到令你焦头烂额。

    “你也说娘子是可以抱抱、、亲亲的,那如果别人知道我是娘子,不就也能抱我,我,亲我了吗?难道你希望这样?”

    他的反应在我预料之中,对于从小就照顾弟弟的我,哄小孩可谓驾轻就熟。我扶住面前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脑袋,耐心地说:“所以,为了不让别人知道我是娘子,平时你要叫我姐姐。懂了吗?”

    他先勾起左边唇角,绽开一朵小酒窝,接着才将笑容扩散到整张脸庞。这种咧开嘴毫不掩饰的笑仿佛有魔力般,令看的人也开心起来。

    面对他的笑容,我知道如果他是正常男人,一定能吸引很多女人。可他不是,没有哪个正常的女人会爱上一个傻子……这不,他又把舌头吐出来了!

    *****

    “姐姐,跟庭儿圆房吧!”

    晚饭时他突然没来由地蹦出一句,吓得我把刚出锅的热馒头又扔了回去。顿了顿,我抬头盯着他傻气的笑脸,温和地道: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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