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宛珍传 作者:爱我中华

    第 11 章

    第十一章大伯忆祖的故事(一)

    忆祖十七岁那年,身高一米八,生得是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加之武心家境宽裕,打小就把忆祖送了城中的学堂。穿着中学生制服的忆祖俨然成了阜阳城中最挑眼的少年郞。

    柳四姑娘现在不叫柳四姑娘了,人们见了,都会客气的称一声,李太太。熟悉的人,会喊一声“李家嫂子”。

    虽然武心经营杂货铺发了点财,夫妻俩个仍然保持着多年省吃俭用的简朴生活习惯。家里从来没用过丫环老妈子,所有的孩子,都是李太太一针一钱一粥一饭亲手养大的。

    由于开了两家分铺,不得已,用了两个伙计,武心仍然天明即起,入夜不归,事事亲力亲为,日夜忙活在店里。

    遇到难民或是有急难需要帮助的人,武心也从来没叫人空手出门过。

    因此,夫妇俩在阜阳城的声誉鹊起。

    眼看着日子越过越好,孩子们越来越大,李太太日日存了段心事,夜夜对灯发愁。

    武心不用问妻子,同甘共苦了这么些年,这个太太的心事,武心多少还是猜得到的。只是这段心事,自己也解决不了。问也无用,不问也罢。

    李太太的心事,不为别的,眼看孩子们一天比一天大了。快到对亲事的年龄了,可是,虽然近年来靠着夫妇俩个,没白没黑地做,口省肚挪地攒,挣下了这么个温饱的家业,在阜阳城也算得上是个殷实人家了。

    但武心夫妇毕竟是做小生意起家的,不比那些“钟鸣鼎食之家,诗礼簪缨之族”老阜阳城真正的世族大家,虽说武心祖上,也出过将军、翰林,在山东地界也不是没有名望人家,可来到阜阳后,却是一介平民,往事亦矣,阜阳城的那些大家们如何会放在眼里。

    李太太惦记的这些世族大家,即为著名的“阜阳八大家”。

    这八大家不但在阜阳城里,有几进几出的大宅深院,在乡间广有肥沃良田,甚至在地方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工商等各个方面,都广有人脉与特权。

    从前明,到民国,历来阜阳任地方官吏的,哪个不与这些世族相交?哪个不对这些世族另眼相看?

    由于“阜阳八大家”世代相传,在阜阳城人丁兴旺,尤以张、李、王、刘这四姓的人居多,有“八张九李王十家”之说。

    但李太太想的可不是有这些姓氏的平民,而是那些真正诗礼传家,钟鼎玉食之族。

    这“阜阳八大家”分别是:

    第一家:张家。

    是明末,天启年间任兵部尚书(负责全国军事的最高长官)的张鹤鸣(达野)的后世族人。关于张大人,阜阳广有流传“金头御葬,五门出棺”的传说。

    张氏一族在明清,两代,出了不少大官。如明代的张光继、张鹤腾,清代的张琦等。张姓在城内的张家胡同修了张氏宗祠。

    八大家的“张”,人称“司马张”。

    第二家:李家。

    指的是在明朝成化年间任监察御使李葵、天启年间任户部尚书李白的李家。

    李姓中过进士,作过大官的,在明朝有李葵、李增、李学礼、李荐侠、李贞、李白、李虚白等七人,在清朝有李文煌、李敏孙、李绅文、李祖旦等四人。

    李姓在南门里修了李姓宗祠。此外,在清朝二百多年间还出了不少秀才、举人。

    这支李姓的家族,便是八大家中的“李”家,人称“都堂李”。

    第三家:王家。

    指的是明朝当过浙江按察司的王谟,当过云南布政使的王之屏,当过四川布政使的王道增,清朝初年中过进士当过号称“清官”的王公楷及顺治年间中过进士王期远的王家。

    其后,二百多年间,举人、秀才不计其数。还有在清朝末年当过四川、云南几任知县,后提升道台,辛亥革命后北洋军阀当政时期任过凤阳大关督办的王羽人。一九 0 四年,是自隋、唐以来开科举士的最后一年,这年又出了一个翰林王震昌。在北伐战争前,王羽人之子王普又当上了安徽省长、二十七军军长,其侄王平皆当上长江舰队少将怀念。

    这家姓王的因之显赫一时。

    王氏宗祠在今迎熏街,这便是八大家中的“王”家。

    第四家:刘家。

    指的是明朝末年刘九光的后辈及宗族。

    刘九光是明朝万历年间进士,官为广西布政使(二品)其孙刘体仁,清顺治年间进士,官为刑部主事员外郎。辞官后,在颍州西湖建别墅,并建一座藏书楼,藏书两万卷。刘体仁擅长诗词,是清初有名诗人,与王渔洋相往还,著有《七颂堂集》。

    这个刘氏家族,自清以来,功名不绝。有顺治年间中过进士的刘壮国、刘搢;康熙年间中过进士的刘淑因、刘凡等,这便是八大家中的刘家,人称“太丘刘”。

    第五家:鹿家。

    指的是明朝天启年间中过进士的鹿献阳,以及清康熙年间中过进士后累官至河南巡抚鹿佑的家族。

    鹿佑这位封疆大吏在修黄河干堤的河口时,坚决保住了傅家大路。他宁可让河水在他治黄区域的河南泛滥,也不让颍州受灾。对此,家乡人民称赞不已。其后辈鹿启烈于道光年间任过湖北知县。

    鹿氏家族中,也出了一些举人、秀才。鹿氏守祠修的很有气魄,祠址在阜阳地区医院南边。鹿氏家族便是八大家中的“鹿”家。

    第六家:宁家。

    宁姓在颍州定居有六百年之久。

    明朝初年,朱元璋的四子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变,夺了他侄儿建文的天下,年号定永乐。宁氏先祖宁宽,追随燕王立下了汗马功劳,封为“世袭罔替与国同休”的指挥官(二品),永镇颍州。“世袭罔替”即子孙接替,级别不降;“与国同休”即与明朝共丰存亡。指挥职位由长门代代继承。其他支派中,在明万历年间出了个宁中立,进士出身,官居尚宝承(二品)。其子宁予庆官居户部员外郎;其孙宁诰,清顺治已亥进士;其曾孙宁世簪,康熙年间翰林,官翰林院编修,曾奉康熙之命任册封琉球国王的钦差使臣;宁世藻,康熙年间进士,官至太平府教授,一连五代高官。

    宁氏宗祠在大隅首东。宁姓人丁颇众,旧有“宁半城”之称。

    明、清两代进士、秀才及府县官吏代不泛人。

    宁氏大门门联“科名高北斗,家世本西清”。这便是八大家中的“宁”家。

    第七家:连家。

    连姓在颍州有三百多年历史。其功名官爵没有前六姓显赫。清雍正年间出了个武举连际成。乾隆年间出了个举人连斗山,他是个在学术上有成就的大儒,曾任江宁府学训导,著有《周易辩画》四十卷。

    连姓是阜阳诗书门第,田连阡陌的大族。

    连氏宗祠座落郭家家胡同(今地区公安处),祠中有地四十顷。作为救济穷苦的连姓宗族的义田。这便是八在家中的“连”姓家。

    第八家:储家。

    储姓为阜阳最久的世族之一。明朝弘治年间出了个进士,官居河南道坚察的储珊。储姓族人多住在城东十里井和城西西湖以西、程集以东一带地方。储姓有功名及做官的不多,仅道光年间出了个举人储殿卿,因而政治地位比其他七姓稍低。储姓宗祠在文德街北头(今第四粮站)。不少人在推算阜阳八大家时而忽略了储姓其实储姓世居颍州七百年之久,字派(传宗接代的字派)至今不乱,仍保留世族大家的遗风。

    眼看忆祖都十七岁了,该到定亲的年龄了,至今没有阜城望族来吹风。虽然有几个上门说亲事的,不是周边的生意人家,就是八大家没落的旁支远房,李太太又都不满意。高不成低不就,这不是要把孩子耽搁了吗?

    我的儿子,不说生的气宇轩昂,那也是一表人才,站在人前,谁人不夸,哪人不赞。怎么就会对不上一门合适的亲事哩?

    且不说李太太在家发愁。且说李忆祖这个李家的长子,李武心老怀大慰的爱子。正和几个同学边往家走,边低声聊天,

    “知道吗?92军把日本鬼子打得鬼哭狼嚎”。

    “可不是,”忆祖身边的眼镜男生兴奋地说,但很快他的眼睛灰暗了下来“但听说骑8师的师长阵亡了。”。

    “梦龙,我真想参军上前线,把全中国的日本鬼子都打回老家去。”忆祖望着身边的眼镜男生说,兴奋的双眼放光。

    想起民国27年春天,民国30年正月,民国31年夏天,小日本飞机轰炸阜阳的情景,忆祖的拳头攥得紧紧地,中充满了怒火和愤恨!

    忆祖少年时期最好的朋友,李二叔家的长子李大旺就是在民国31年那次的轰炸中丧命的,当时大旺哥正在程家当铺门前,准备进去当当,给李二婶抓药。

    “谁说不是,我也想去,看人家北平的学生,上海的学生,都能组织起来,为什么我们不能组织自卫队?”梦龙挑眉道。

    “好了,好了,我说你们俩别在这豪言壮语了。咱们盼着过个安生年吧。忆祖,今天作文比赛,你又夺了头名,我看那个给你颁奖的周镇长,笑得跟朵花似的,怎么看都象是看上你了。听说他家有个二十岁没嫁出去的闺女,你可要小心喽!你这个崇尚自由恋爱的大少爷,小心被人给定了去!”忆祖身边较矮的男学生取笑忆祖。

    “我呸,他算哪门子的镇长,城边一条小破街也叫一个镇?小的没有咱们西城墙宽,他也配叫镇长。”梦龙不屑道。

    “哼。”忆祖没说话。扭头看见一个红衣白裤,梳两个丫髻的少女站在街边房檐下往这边张望,马上笑笑地碰了碰矮个男生,“吴君,你的红颜知己来了。”

    “小芸!”顾不上再理两个朋友,吴君马上向那个少女飞奔而去。

    “呵呵,真羡慕吴君啊,有这么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又和气又漂亮。”梦龙羡慕地望着远处的两个少男少女。

    “你还羡慕?听说你们连家丫环个个是绝色,你不是近水楼台?”忆祖笑梦龙。

    “算了吧你,我爹家教多严,你不是不知道。你真以为所有的大家都象书上说的那么脏烂臭?那都是嫉妒大家,写出来糟蹋人的。我们家的丫环,都归我妈和我大嫂管着,虽然室内清洁打扫、衣物整理归她们做,但凡少爷起居,都是妈,哪里轮上她们这些小丫头上手?别说她们不敢抬眼多看我们,我和大哥要是哪天多看了谁两眼,我妈早给我们上大课了。”

    “好了,好了,别抱怨了,知道你连家大少爷是洁身自好的人,一向规矩做人!从来没在路上尾追过女学生。呵呵……”忆祖取笑连梦龙。

    “谁能象你李忆祖,一表人材,玉树临风,向来都是人追你,你何尝正眼看过学校的女学生?”连梦龙搥了一把自己的好友。

    李忆祖正要说话,转头看见一个穿蓝衫的男人向这边小跑过来,连忙推了一把梦龙:“梦龙,你家管家又来接你了。”

    梦龙皱了皱眉头,待人走近了,不耐地说:“连六叔,不是不让接了吗?怎么又来了,我都长这么大了,又不是三岁小孩!”

    “是是是,少爷,是太太不放心,现在世道不好。今天打明天打的。太太说不让你上学堂了,又怕你在家闷出病来,让你上学堂吧,兵荒马乱的,她在家老是提心吊胆的。这不,我晚出来一会儿,太太都不高兴了,说咱黑了良心,不在学堂外等着少爷一块回家了。”

    连六叔是梦龙远房的表叔,家道末落,被连梦龙祖父连老太爷收留做了管家。一家老小都是连家养着,自然事事听当家太太的。

    梦龙最腻烦管家在同学面前絮叨家事,不待他说完,向忆祖打了个招呼,抬腿就走路,连六叔忙忙在后面跟着去了。

    忆祖笑看两人走远,微微摇了摇头,拿着书往家走去。

    忆祖家在专署街口朝东一条小巷子里。

    原来李那间小破屋早不住人了,仍然照原样保留着。

    不管往来客商,亲戚朋友如何说,武心就是不许任何人动那间小屋的一床一盆,也不做任何翻修。李太太懂得丈夫的心思,除了自己偶而进去打扫清理,从不许家人孩子进去乱闹。

    武心存下点钱,在离原来小破屋有七八百米远的地方,买下了一座小院。

    院子不大,用半是石头半是青砖不高的院墙围着。

    推开镶着兽首铜门环的两扇窄长木门,院子中央是一棵老枣树。树下安置着一张石头桌子,几只石头凳子,夏天多会摆上两把籐条编的圈椅。圈椅边搁上一壶茶水,偶而,还会有两只花猫,围着正坐在圈椅里,忙着缝补孩子们衣服的李太太的脚边,绕来绕去,喵喵娇叫。

    院子靠东墙,李太太还种了一些大丽花、菊花、爬藤丝瓜什么的。正对院门,坐北朝南是三间正房,院子西侧是两间厢房。

    一间是厨房。另一间房分隔成两半,前半边铺张床给八岁的长女李忆兰居住,后半间整整齐齐堆了些箱笼藤筐做储物用。

    李太太和武心带着三岁的三子李忆国、半岁的次女李忆芬住三间正房东厢,西厢铺了两张床,是六岁的次子李忆鲁和长子李忆祖所居。

    正房中央是客厅,俗称“堂屋”。

    堂屋里正中央面对门,墙上挂着一幅“和合二仙”的图画,画两边是一副对联:上联是“忠厚传家远”,下联是“诗书继世长”。画下是一张红木雕梅花的长条案,案上左右摆着一对烛台,烛台中间摆着几盘时令果品,供的是李老太爷和李老***牌位。

    条案两边,一左一右,对称摆放着两张雕花红木扶手圈椅。

    堂屋正中条案下摆着一张红木的八仙桌,东西靠墙壁,对称各摆着两把红木扶手椅。

    这里是李武心待客接待用的地方,逢年过节,也会全家人团团围坐在这里吃饭,平时吃饭都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或是在厨房里的小木桌旁。

    前言提过,武心俩夫妻虽然眼下日子丰足,却勤俭持家,很少铺张浪费,家人吃饭,也是讲究吃饱吃好,绝不浪费。

    平常时节,三餐不过是馒头、米饭、面条稀饭等家常便饭。偶尔中午李太太会给武心和孩子炒一盘素菜,也不外乎萝卜、豆腐、辣椒、芹菜等时令蔬菜,又便宜又新鲜。只有逢年过节,全家才能吃回菜。

    忆祖推开门,看见母亲抱着半岁的幼妹正在屋里忙活,八岁的大妹忆兰懂事的在帮母亲持家务。熟练的动作,沉稳的眼神,恍如母亲的气质。

    大弟忆鲁正陪着二弟忆国在树荫下抓石子玩。

    “妈,你咋起来了?王医生不是说你得多躺躺身子才能好吗?兰子你也不叫妈多躺躺!”忆祖连忙接过母亲怀里的幼妹,搀着妈往东屋走。

    “哥,咱妈能听我的吗?我都说了好几遍了,咱妈非说天渐热了,要把家里的被褥拿出来拆洗拆洗,省得霉喽,还有咱爹咱们几个的棉衣也要拆洗晒晒。”忆兰皱着眉看着大哥。

    “忆祖啊,妈好多了,你不用担心。现在外头时事不好,你们学堂咋还上课啊,要是没课,就别往外跑了,妈天天悬心。”

    李太太慈爱地望着她的爱子,微笑道。

    “妈,你放心,我知道分寸,我绝对不会做让妈心的事的。”忆祖扶母亲躺下,把幼妹放在母亲身旁,走去厨房,倒碗水给母亲送到床前。

    “今天外头又有啥新鲜事了?”李太太照常拍拍儿子身上的灰,笑脸问。

    “没啥事,我今天作文又得奖了,这是奖金。妈,你收着。”

    忆祖从腰里出一块银洋放到李太太手里。

    李太太吃惊地望着忆祖,“咋,往常不是一本书,一支笔的奖品吗?今天怎么改奖钱了?还这么多?一块银洋哦。”李太太迟疑地把那块银洋放在眼前仔细看,又用食指和大拇指轻轻捏住银元的正中心,猛地吹银元的竖边,放在耳边听了听,尾音悠长而清亮,真正是成色好的上等银币袁大头。

    “我也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周镇长来授奖,不知道咋回事。不过,学校奖的咱就拿着,反正不是偷的抢的。同学还说呢,还好不是法币。”忆祖逗着新生的忆芬笑。

    “是啊,民国二十六年的时候,一百法币还能买两头牛呢,民国三十年就只能买只**了,今年更好,拿一百块法币,打发叫花子都不要。宁愿要铜哥子。”李太太抱过忆芬,轻拍着长叹。

    “怪不得咱爹近来有钱都存着买地,原来是留着钱没用。”忆兰走进来开箱子拿棉衣,笑着说。

    “我不赞成爹买地!现在啥世道,人都忙着卖田卖地呢,他倒好,往里买,瞧着便宜,以后不定咋样呢。”忆祖皱眉道。

    “嘘,可不能让你爹听见,听见又该骂你不知道安生本份过日子,就知道天天在外面瞎混了。你爹有你爹的打算,你小孩别多话。”李太太在丈夫和儿子中间,一直两头讨好两头瞒。生怕儿子惹恼了老子吃亏,也怕老子气急了病倒。

    “忆祖,没有作业就去街口看看你爹去,别让你爹天天说你,不知道营生,就知道看书,别惹你爹生气。快去吧。”李太太推着儿子。

    李武心正在店里坐着,这两年生意越来越不好做。踱出店来,站在巷口,远远看见忆祖端步往这边走来。知道又是李太太逼着他来的。

    这个儿子天生就不喜欢做生意。

    李武心提起来就窝火。不做生意,以后吃啥喝啥,现在也没有状元给你考了,读了一肚子书,以后开说书场糊口?

    还不如跟我好好学做生意,等我老了,把几家店都交给你去打理。把我好不容易挣下的家业经营下去,也给俺娘俺爹留脉香烟。买地咋啦,地是咋百姓的命,兵荒马乱的,指不定啥时候,这店就干不下去了,就得关门,有个地在,饿不着你们几个孙子!

    扭身回店,正等着忆祖进来好发作他。突然店门口走进两个男人,一个穿褐色缂丝长衫的较年长,约有五十开外,另一个较年青的,二十出头,一身蓝衣短打,一看就是长年跟老爷出门的小伙计。

    “哎哟,这不是周大镇长吗?您老今儿咋贵脚踏贱地?有啥需要,差个兄弟来办不就成了?”李武心热情地笑着,把两人往店里让。

    又忙着喊伙计:“柱子,上茶,拿椅子!”

    “客气客气,李老板一向好?”一边口里寒喧,一边上下打量这个传闻中,六岁捡粪,十一岁摆地摊,白手起家,挣下上万家业的李武心。

    这时的武心已经四十有七,个头不高,留有微髭,一双眼睛燦然生光,一张脸皱纹雕刻,神饱满,气爽神清,一双结实布满皱纹的手,显示出常年劳作的勤劳习惯。穿着一件灰布长衫,脚登千层底的青布鞋。

    “周镇长,前段时间听说贵公子去了南京,怎么,您这是又要高升了啊,呵呵。”

    “不敢不敢,小儿不过是去求学,哪里就谈得上从政。李老板说笑话了,说起孩子们,我今天在培英中学见到令郞,那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啊,你李老板好福气啊,有这样的少爷,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是定论不疑了,哈哈……”周镇长眉花眼笑道。

    “呵呵,犬子哪能跟令郞比,不过是个小孩,读了几天书,会写一手字,就不知道自己姓啥叫啥了。让您见笑了,我这是打小家里穷,不识字,这不,才口挪肚攒,省下银子钱,送这个不争气的孩子去认几个字。象我们这样的人家,不当睁眼瞎就算是祖上积德了,哪敢想别的哟。”李武心一边琢磨着周镇长的来意,一边应酬得滴水不漏。

    “你这是某人不知其子之美啊,呵呵。我要是有这么个大儿子,天天笑到后半夜醒哦。”周镇长拍手笑。

    “您喝茶,这可是上次忆祖妈回娘家,娘家亲戚送的,上好的毛尖!我喝不惯这个,就好口灩茶,越次的茶,我喝着越过瘾。”李武心热情地让茶。

    不说买什么货,进门就一个劲地夸忆祖。这是个什么意思?莫非。武心脑中电光石火闪过一个念头,莫不是想对亲事?

    倒是听说过,这个周镇长家里有仨闺女,都是姨太太和通房大丫头生的。跟前太太只生养了一个儿子,就是去南京求学的周伯川。

    虽然和这个周镇长不熟,城里十停倒有八停人说,这个人狠狡猾,不是个厚道好相与的人。跟这样的人做亲,是福是祸?

    周镇长也是刚刚在中学颁奖典礼上,一眼看中了忆祖,正好顺路经过专署街口,知道忆祖父亲李武心在这条街上开了一家店,顺脚就进来瞧瞧。

    这一瞧,发现李武心人虽厚道本份,目光犀利,不是容易欺他的呆人。

    渐渐有点后悔自己的孟浪。

    这是怎么说,哪有女家先提的道理,更何况就算李武心家境殷实,到底是个小生意人,自己好歹是个一镇之长,这个面子可丢不起。

    想到这儿,周镇长慢慢放缓了脸色,随口和李武心闲侃了几句,推辞有事,拱手回见走人。

    李武心见这周镇长前恭后倨,不明所以。虽然浅浅猜到缘故,却也不便明说,唯有笑脸热情相送,相约下次再来盘恒。

    一边的忆祖在周镇长进店时,早眼尖瞧见了,趁几人寒喧作揖时,他连忙扭身回家。

    虽然不认识这个周镇长,上午在学校颁奖时见过一面,对这个眼神鸷的人,忆祖本能地敬鬼神而远之。

    晚上收店回家,李武心向李太太提起此事。

    李太太一听那镇长风评不好,就在心里打了反对,再一听是姨太太或通房大丫头生的闺女,就更不愿意了。

    “我的孩子,虽然寒苦些,那也是口里含着,手里捧着长大的,哪能去配他家丫头的孩子。”李太太抱着忆芬边喂边说。

    “武心,我不同意这门亲事,别说他是城外的镇长,就是咱城内的人,武心,你也说过,这个人看上去就不是个厚道人,咱本分人家,不能跟这样的人做亲家。咱高攀不起。”

    李武心也是这个念头,只是没有太太说的直罢了。

    连着半月,周镇长托人向李武心暗示来家提亲,武心都装聋作哑把事情搪塞了过去。这些事,武心和太太不约而同都瞒着忆祖。这样的事,还是别让孩子知道的好。

    周镇长渐渐明白李家不想和自己做亲,在家摔碟子砸碗的生气。

    “他李武心是个什么东西,不是看他儿子长得好学识好,他以为我会纡尊降贵跟他对亲事,说穿了不过是一个卖杂货的,他倒长了腰子了。敢灰我的面子。这十里八乡,哪个人敢不给我三分薄面,跟他对亲,我还委屈了孩子呢。”

    “哟,老爷子你生哪门子气哦,也是,咱家丫头咋说也是庶出。姨太太生的不值钱啊,可老爷子你毕竟还是镇长啊,咋他连个镇长也不买帐哩?”一边姨太太跟着煽风点火。

    “庶出也比他个讨饭的强!”

    周镇长越说越气,至此,周镇长跟李武心家暗暗结下仇。

    李武心一家却还蒙在鼓里。以为不来说了,定是这档事掀过去不提了。还暗暗庆幸自己委屈求全,处理得当,没有得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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