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关照
伽蓝香 作者:纪慈
第五章 关照
迦兰的生活又清静了，迦兰睡觉的时间更长了。没了别的事干扰，躺在山林中的时候，迦兰又会有意无意想起年前的事情，那些事情，迦兰一点都不愿想起，而这种时候，迦兰一般只能以睡眠来抵制。迦兰身边没有能让她分心的人事。
迦兰还是不能太早回家。自从那天请走了韩季相，迦兰就把何舞得罪了。何舞看见她，不是冷眼相对，就是恶语相向，埋怨她那日的所作所为，说她小心眼，说她本不是个淑女。遭人那么不待见，迦兰只能躲开。
迦兰也想过，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何舞这样待她。迦兰想到很多假设，却不能确定何舞的想法是哪一种，只要何舞不说，迦兰就不会明白。迦兰只知道，何舞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于是只能承认，无论自己做什么，在别人眼里大概都是罪大恶极的。
其实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自从爹娘过世，迦兰就不断地换地方寄居，迦兰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总无法在一处久住。喜欢自己的哥哥姐姐都有自己的生活，天南海北，迦兰不想连累他们，剩下陪在身边的，都是因为各种原因，例如血缘或是恩情而照顾着她的，那些人迦兰知道自己做什么别人都不会在明面上给她难堪的。
迦兰躺在这里，总是这样以为，她躺在这无人的地方，不麻烦别人，便是最好的了。
半睡半醒之间，有人在迦兰的腰上来了一脚，迦兰不悦地睁眼，看见是何舞，便马上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卷成了一团。
“祖云大师找你。”头顶何舞的声音里，似乎并没有多少生气的情绪。
迦兰眨了眨眼，看着何舞明显比早上明朗的脸色，有些怀疑，“她找我干嘛？”
“去了你就知道了。”何舞并不想多啰嗦，又踹了迦兰一脚，“起来起来，我不想说第二次。”
迦兰还想揣度，何舞却已经没了耐心，转身就走，只微微挥了挥手，可能是让迦兰快来，也肯能是在说再见。
迦兰没忍住，赶紧起来，小鹿一样跑着跟了上去。
从后门溜进祖云大师的院子，才知道熟识的小尼已找了她许久。看见迦兰进来，小尼有些不悦，“你可算来了，请你也太不容易了。”
迦兰眨眨眼，“怎么，住持大人没过来？”
“不是平时那事情。”小尼一边带路一边说，“人都等你很久了，快进去吧。”
迦兰有些疑惑地迈步进屋，香烟袅袅，祖云大师正端坐着品茶。
看见迦兰过来，祖云大师开口，“你准备何时下山？”
“我还没有这个打算。”迦兰恭顺地低头回答。
“这样啊，”祖云大师盯着迦兰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就是你想在这里有些作为？”
迦兰愣了愣，有些不解，“师傅，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改就是了。”
祖云大师笑了笑，“我不是住持，要一碗水端平，你是我的徒弟，我自然不能向着你。你打了人，我得罚你跪，我不认为我这是做错了，至于你害别人跪着，错不错的，你自己想吧。”
迦兰靠在佛堂门口，看着韩季相一动不动地跪着，僵直却挺拔的背影，一点都看不出他已跪了快两个时辰了。
“喂，可以起来了。”迦兰的声音很突兀，韩季相惊了一下，回头见是迦兰，思量片刻，才缓缓开口，“是祖云大师让你来的么？”
“她让你跟我走。”迦兰的冷淡口气，只是一种习惯，可韩季相并不清楚。
“麻烦你告诉祖云大师，若她不答应，我便不走。”韩季相慢慢回头，继续僵硬地跪着。
“祖云大师答应了让你跟我走。”迦兰重复了一遍，见韩季相没有反应，又自以为是的加上了些解释，“祖云大师已经这样决定了，你再跪下去也是白跪。”
“那是我的事，不劳姑娘费心。”这话，韩季相回的很是顺口。
“我知道这是你的事，可她吩咐我的事，我得照做。”迦兰走近，韩季相微微皱了眉。迦兰蹲下与他平视，口气还是一贯的，“你这样会让大师心情不好，她心情不好，会很麻烦。”
韩季相嘲讽地笑了，“那请姑娘指教，我如何才能让大师心情好。”
“大师喜欢别人听话，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有心事。”迦兰瞥了眼外面逐渐昏暗的天光，回答得很认真，“她吃不下饭，后果会很严重。”
韩季相有些生气了，大概是觉得自己遭到戏弄，对着迦兰提高了声音，“抱歉，韩某没时间和姑娘玩笑。”说完，韩季相不再理睬迦兰，如同先前一样，目不斜视，跪得十分恭敬。
迦兰觉得自己说的都是事实，他不听，她也没有办法。于是，默默退开，挪到门边，靠着门席地而坐。
祖云大师自己不能好好吃饭的时候，也一定会让人陪着没饭吃。迦兰深刻的明白这个道理。可韩季相执意要跪，她大概只有不说话，才能不让他更讨厌她吧。
好一会，才有小尼点着蜡烛过来，一见迦兰，就埋怨，“我就说怎么没动静呢，这又怎么了，你怎么还让他跪着，大师的话你跟他说没有？”
“说了，他不信。”迦兰面无表情，看着小尼皱眉，眼里漆黑一片。
“我说韩公子，大师说了，让你别在这跪了。”绕过迦兰，小尼蹲在韩季相身边，轻声细语，“我们这些出家人材质平庸，平日里修行不够，哪里教得了公子，祖云大师与住持大师商量过了，觉得迦兰最合适，她的才学远在我们这些人之上，书房里还藏着诸多经典，虽不是出家人，但迦兰也算是祖云大师的徒弟，经文那些从小就学了，平日里也不像我们要守戒律，苦着公子，祖云大师还说了，要算辈分的话，她是我们这最小的，公子不用客气，平日里我们都使唤她的，公子也可以尽管使唤她。”
韩季相有些犹豫，眯着眼想看清黑暗中迦兰的脸色。可迦兰一声不吭，在黑暗里连一个动作都没有，韩季相看不清她。
小尼见此，瞪了迦兰一眼，“莫非公子不信我说的，一定要听祖云大师亲口说？那我去请大师过来。”
“不，不用麻烦了，只是……”韩季相回头，看着无动于衷的迦兰，没有说下去。
“公子先起来吧，要不，我带公子去找大师？”小尼伸手欲扶韩季相。
韩季相撑着供桌站起来，许久都迈不出步子。坐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的迦兰很明白他的感觉，迦兰自己也曾那么跪过。
“迦兰。”小尼呼唤，“别闹了，忘了祖云大师说过什么。”
迦兰无声的笑了。
那时候，大师说了，为何韩季相跪在偏殿里，求她让他跟着寺里的师傅修行，多半是因为迦兰你，你吓唬了那些人，那些人气不过，自然在暗处变本加厉使绊子，让韩季相的日子更加难过。他怕是实在避不过去，才想到来这的，但我并无义务收留他。现在人跪在那，管不管是你的事，若是你不介意他跪在那里跪到死，那么我也没别的事，你可以回去了。
迦兰那时候没有为自己辩解过一个字，吸了口气，乖乖的去找韩季相。她知道祖云大师说到做到，当年她求大师原谅的时候，便是跪到站不起来，大师也没搭理过她。
但韩季相一点都不想跟她走。
“他不愿跟我走。”迦兰对着小尼开口，小尼笑起来，“公子别误会，迦兰就是这样，嘴上最是容易得罪人，其实那丫头挺好处的，再说大师都开口了，若是有什么，大师会替你教训她的。你看这天也晚了，有事也明天再说吧，先让迦兰送你回去，你看她也不是等了你那么久。”
韩季相抬头，看见站在院子里的迦兰正抬头仰望着星空，见他盯着她，迦兰低下头来，韩季相清楚地看见，迦兰的眼睛虽然冷，但是和初见他的那天一样，没有任何评判他的意思，她只是看着他，如同在看一棵树一般。
韩季相慢慢迈开步子。
迦兰提着灯，走得很慢。在远离主院之后，迦兰忽然停下来，伸出手，“天黑了，路不好走。”
韩季伸手，握住她温热的手指，韩季相什么都没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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