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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众神 作者:[英]尼尔·盖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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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亮的女人为我哀伤流泪,撕扯着她们的衣服,悲痛不已;英勇的男人为我哀悼恸哭,讲述着我最辉煌的日子里的故事。”

    “你已经死了,疯子斯维尼。”影子提醒他说,“既然死了,无论有没有守灵仪式,你都得接受。”

    “唉,是呀。”坐在灵车后面的男人叹息说。毒瘾发作的呜咽声已经从他的声音中消失了,变得平板单调,听天由命,每个字都像来自很远很远处的无线电波。这是从死亡的频道上传来的死亡的语言。

    绿灯亮了,影子轻轻踩下油门。

    “不管怎么说,反正得给我办一个守灵仪式。”疯子斯维尼要求道,“把我放在台子上供人瞻仰,醉醺醺地守灵。是你害死了我,影子,你欠我的。”

    “我从来没害死过你,疯子斯维尼。”影子反驳道。是那二十块钱,他想,二十块钱买了一张离开这里的票。“是酗酒和寒冷害死了你,不是我。”

    死人没有回答。开回殡仪馆剩下的路途中,车子里一直保持着安静。影子把车停在后门,把担架车从灵车里推出来,一直推进停尸房。他把疯子斯维尼扛上防腐工作台,像扛半扇牛肉一样。

    他用一张白床单盖住疯子斯维尼,把他独自留下,文件也留在他身边。走上楼梯离开停尸间时,他觉得自己听到一个声音,平静而微弱,仿佛从远处房间里传来的收音机的声音。那个声音说:“酗酒和寒冷怎么可能杀死我?杀死拥有妖精血统的我?不,你丢失了那个小小的金太阳,这才杀死了我。影子,是你害死了我。这就如同水是湿的、时光很漫长、朋友到头来总会让你失望一样真实。”

    影子想告诉疯子斯维尼,说他的观点实在太悲观了。转念一想,死了以后,任何人恐怕都会变得悲观起来。

    他上楼回到主厅。主厅里,一群中年女人正忙着把保鲜膜盖在装菜的盘子上,把盖子盖在装满放凉了的炸土豆、通心粉和芝士的塑料餐盒上。

    古德切德先生,也就是死者的丈夫,把艾比斯先生逼到墙边,仍在滔滔不绝地告诉他,说他如何早就知道子女们没有一个会来出席葬礼,表示一下他们对母亲的尊敬。上梁不正下梁歪,苹果不会落到远离苹果树的地方,他抓住任何一个肯听他讲话的人反复抱怨,苹果不会落到远离苹果树的地方。

    那天傍晚,影子在餐桌上多摆了一份餐具。他在每个人的位置上摆上一只玻璃杯,把一瓶詹姆森金装威士忌放在桌子中间。那是酒店里卖得最贵的爱尔兰威士忌。晚饭后(那些女人给他们留下了一大堆没吃完的饭菜),影子往每只杯子里斟满烈酒,他的杯子,艾比斯的杯子,杰奎尔的,还有疯子斯维尼的。

    “他这会儿正坐在地下室的担架车上,”斟酒时,影子说,“即将踏上前往贫民墓地的道路。今晚我们为他祝酒,给他守灵。他希望有一个守灵仪式。”

    影子对着桌上空出来的那个位置举起杯子。“疯子斯维尼活着的时候,我只见过他两次,”他说,“第一次见面时,我认为他是一个超级怪人,像魔鬼一样精力十足。第二次见面,我认为他是个彻底垮掉了的废物,我还给了他钱,让他害死自己。他曾教给我一个硬币戏法,但我不记得怎么变了。他在我身上留下瘀伤做纪念,还声称自己是个矮妖精。”他喝下一口威士忌,口中弥漫开一股烟熏的味道。另外两个人也喝了酒,并朝空出来的椅子举杯祝酒。

    艾比斯先生把手伸进衣服内口袋,掏出一个笔记本。他翻了翻本子,找到正确的那页,然后朗读出疯子斯维尼一生的概要经历。

    根据艾比斯先生的记录,疯子斯维尼的一生,是从为爱尔兰一片小小的林间空地里的一块神圣岩石做守护者开始的,那是3000年前的事了。艾比斯先生向他们讲述了疯子斯维尼的爱情、他的仇敌,还有赋予他力量的疯狂(“他的故事至今还流传着,但现在流传的故事中却没有讲述他的神性,他的古老。那些内容早就被人遗忘了。”)他告诉他们,在斯维尼的故乡,人们过去是多么崇拜、喜爱他,但很快,这种崇拜和喜爱变成了一种心怀戒意的尊重。到最后,他变成了人们取笑的对象。他还告诉他们,一个出生在班特瑞的女孩如何来到美国这个新世界,如何随身带来了她所信仰的矮妖精疯子斯维尼。她曾在一个夜晚看见过他,他还冲她微微一笑,叫出了她的名字。后来,她成了难民,登上一艘前往新大陆的船,船上的人们都曾眼看着自己种植的马铃薯在地里烂成一堆烂泥,看着朋友和所爱的人因为饥饿而死。她渴望在新大陆可以填饱自己的肚子。这个来自班特瑞海湾的女孩最大的梦想是去到一个城市,单凭她一个女孩子就能赚到足够的钱,把全家人都接到这块新大陆来。很多到达美国的爱尔兰移民对教义问答一无所知,但他们却认定自己是天主教徒。实际上,他们真正知道的只有爱尔兰的神话传说。他们知道班西女妖的故事(如果她们在一栋房子的墙边悲号,死亡很快就会降临到房子里的某人身上);还有神圣新娘的故事——她是两姐妹中的一个,叫布里奇特(后来有三姐妹都被人称为圣布里奇特,三个人其实是同一个女人);还有费因的传说,奥森的传说,野蛮人科南的传说,还有矮妖精的传说(这恐怕是爱尔兰最大的笑话了,因为那段时间里,矮妖精们其实是个子最高的)……

    那天晚上在厨房里,艾比斯先生给他们讲了所有这些故事。他的影子映在墙壁上,伸展开来,仿佛是一只鸟。影子灌下几杯威士忌之后,他想象那个影子长着巨大的水鸟的脑袋,长而弯曲的鸟喙。喝到第二轮酒时,疯子斯维尼开始亲自讲述他的故事,其中有些细节与艾比斯的叙述完全不相干(“……那姑娘多好呀,长着奶油色的胸脯,上面点缀着点点雀斑,乳房的顶端是最红的朝阳的粉红色……”)。斯维尼开始挥舞着双手,极力解释爱尔兰神话中众神变化的历史。他们一批接一批地演变着:从高卢传入的神,从西班牙和其他鬼地方传进来的神。每一批新神的到来,都令老慌神祇发生转变,变成了巨怪、仙女或者别的什么该死的怪物。最后,基督教的圣母教堂来了,然后,连声再见都来不及说,爱尔兰的所有神灵都变成了精灵、圣人、死去的国王等等……

    艾比斯先生擦擦他的金丝边眼镜,摇晃着手指解释说,他是个艺术家,他的故事不是逐字逐句复述事实,而是想象力对事实的加工和再创造,比事实本身更加真实。他的吐字发音甚至比平时更加清晰精确,影子由此得知,这个人已经喝醉了(要说喝醉的迹象,除了说话的腔调之外,只有他前额上的汗珠——这个房间可是冷飕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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