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光响亮第8章

      耳光响亮 作者:东西

    耳光响亮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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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每人吃了一碗饭,再赶到江边,母亲和金大印均不在原来的地方。我们在江边坐了一会儿,看着夜色从天空一点一点地落下来,夜色像雨点一样愈落愈厚。牛青松拍拍屁股,说回家吧。我说回家吧。我们于是回家。

    在回家途中,我们路过星湖电影院。我们买了两张票,钻到电影院去看了一场电影。

    我们记得那晚的电影叫地道战。

    第二天早晨,我们醒来的时候,母亲已为我们做好早餐。昨天傍晚的那一幕,仿佛是一场电影,在我们一眨眼之间,很虚幻地从我们眼前晃过。

    我们追问母亲昨天晚上的行踪。母亲说老金请我到饭店吃了一餐饭,还请我看了一场电影,我已有好几个月没看电影了。我们问她在什么地方看什么电影母亲说在星湖电影院,看地道战。我们说我们也看了,也是在星湖电影院。母亲张开血盆大嘴,露出惊讶的神情。母亲说你们没有看见我们吧。我们说没有。母亲说这个老金,真是好玩。你们根本想不到,他有多好玩。母亲还没把话说完,便用手捂住肚子哈哈地大笑起来。她的笑声里夹杂着说话声,她说你们哈哈根本哈哈哈不知道哈哈哈哈他有哈哈哈多好玩哈哈哈

    笑过一阵之后,母亲发觉我们都没有笑。她的嗓子像有一块骨头,突然把笑声堵住。

    我很惊讶母亲的克制能力,她怎么一下子就把她那快速奔跑的笑声刹住了一个快速奔跑的人,是不可能一下子收住自己的脚步的。而母亲,却出色地把她的笑声堵住了。母亲望一望我们,咳了两声,说其实也没什么好笑的。

    老金是十足的乡巴佬,母亲这样评价金大印。母亲说昨天傍晚,你们回家叫牛红梅的时候,老金邀我进馆子吃饭。我说你帮我打了一天的煤球,怎么能让你破费呢他说他肚子饿了,他还说我的肚子也一定饿了。既然大家都饿了,何不进馆子里去填填肚子呢至于破费,谈不上,那是我自己愿意的。他这样一说,我就跟着他走,那时我也感到特别饿。我说老金呀,我们就到路边的小摊上随便吃一点什么吧,馆子就不用进了。

    我还在学生时代,跟同学进过馆子,跟你们的爸一结婚后,我就再也没进饭馆吃过饭。

    昨天晚上,算是我结婚以后,头一次正式进饭馆吃饭。从这个意义上讲,我还得感谢老金呢。

    我跟着他走过中山路又走过桃源路,中山饭店、桃源饭店、红星饭店、邕江饭店从我们眼前一晃过,我知道这些饭店我们都不敢进去。我们走呀走,走过了春天到冬天,终于在七星路口找到一家大众餐馆。我们郑重其事地走进去,在角落找到一个位置坐下来。服务员过来点菜,服务员是一位女的。老金问她,你的肝多少钱一盘服务员说不是我的肝,是猪肝,三块钱一盘。老金的嘴巴有点不干净,他每说一句话之后,总爱附带说一句鸟毛,在老金的嘴里,鸟毛两个字,就像他的标点符号。比如应该说猪肝多少钱一盘时他不这样说,他说猪肝,鸟毛,多少钱一盘服务员问老金还要什么菜老金说鸟毛,炒韭菜。服务员说我们这里只有鸡蛋炒韭菜。老金说那就要鸡蛋炒韭菜,鸟毛。服务员瞪着眼睛看老金,瞪了一会儿,服务员自个也笑起来了。

    老金点了很多菜,有排骨、羊肉、鸡蛋炒韭菜等。起先老金不敢放开肚子吃,他害怕菜不够。但等我宣布我已经吃饱以后,他把盘子里的菜全部扫进他的嘴巴里,他说不能浪费,节约光荣,浪费可耻。当桌子上的东西一点也不剩的时候,老金已经饱嗝连天了。我看见他试着站了三次,才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站起来不为别的,就为松裤带。他的裤带刚一松开,我听到他放了一个响亮的屁,所有的吃客都看着我和老金。当时,我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到地里去。老金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大大咧咧地又坐下来。你们想想,在那种场合,况且跟一个女同志在一起,怎么能够放屁呢稍微理智一点的人,怎么样也会把那个屁憋回去。

    不仅如此,老金在看电影时,还向我求爱了。老金的求爱也很特别,你们猜猜看他怎么向我求爱。我和牛青松摇着头说不知道。母亲说老金对我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愿做你的仆人。这话我一听起来就特别别扭,那么俗气的老金,怎么突然变得文绉绉起来了。何况这文绉绉的话,好像是从哪部外国电影,照搬过来的,老金绝对想不出来。

    老金见我不回答他,他又说今晚你就不用回去了。我说不回去,去哪里老金说去我那里。我想人又不是牲畜,刚吃一餐饭,就要睡觉,这怎么能行呢我刚这么一想,老金接着说你睡床上,我睡沙发。我说别痴心妄想了,老金,我还有孩子,我爱他们,这一辈子我永远不会结婚了。有一位伟人说结婚是人生的坟墓,我才不会再进坟墓呢。青松翠柏,请你们相信我,我绝对不会爱上金大印,我从心底里瞧不起他。

    母亲的誓言还在我的耳边回响的第三天,也就是星期三的下午。我因打乒乓球扭伤了胳膊,所以提前回家。我知道这天下午母亲轮休。打开我家的大门,我看见有一条褪色的军裤,放在客厅的椅子上。军裤的裤裆裂开了一道口子,有一根针连着线,别在裤裆处,似乎是要把那道口子缝好来。但缝口子的工作只进行到一半,针和线的主人不见了。我站在客厅里叫妈妈。我看见妈妈从卧室里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跟在她身后的是金大印,他只穿着裤衩。我想他们一定干什么坏事了。我说你们真流氓。金大印捡起那条旧军裤,连针带线套到腿上,然后跑出我家。母亲说翠柏,你看见什么了。我说我看见军裤、针和线。母亲说我在给金叔叔缝裤子,但我忘记拿剪刀了,我们是在屋里找剪刀。

    我说你不是说瞧不起他吗母亲说我什么时候瞧得起他了我根本瞧不起他。他算什么东西。翠柏,你答应妈,今天你看见的,不要对任何人说。我对母亲说,你背叛了爸爸,你把他彻底地遗忘了。母亲说没有。

    我想我和母亲从此以后,拥有了一个秘密。我也下定决心不出卖母亲。但是我认为的所谓的秘密,在第二天就传遍了长青巷和兴宁路。他们说昨天下午,金大印来找何碧雪聊天。聊着聊着,金大印的裤裆莫名其妙地破裂了。何碧雪说老金呀,你把裤子脱下来,我给你补一补。金大印说现在何碧雪说现在。金大印于是脱下裤子,让何碧雪缝裆。缝着缝着,金大印的裤衩又突然裂开了一道缝。何碧雪和金大印再也坐不住了。何碧雪说老金,还是到卧室里去,我先给你缝裤衩吧。金大印说嫂子这样热情,那我就不客气了。金大印和何碧雪就这样,双双走进卧室。

    牛红梅把这个故事说给牛青松听,牛青松把这个故事传给我。牛青松特别强调,这个故事是金大印自己说出来的,绝对真实可信,没有半点虚构。

    第二章

    一辆救护车停在我家的窗前,我们被深夜里的引擎声惊醒。隔着玻璃窗,我看见金大印走出车门面窗而立。母亲挽着一个鼓胀的帆布包,站在客厅里欲去不去,她的头一会儿扭向门外一会儿扭向我们。牛青松说你非得这样吗母亲点点头,说我已经等了半年多时间,可是你们始终不愿意老金走进这个家庭,既然你们不愿意,我只好跟他走。

    我说你不是说老金是土包子吗你不是说你看不起他吗母亲低下头,看她的帆布包。

    母亲说那是过去,跟老金接触半年多,我觉得他不错。

    牛青松说是不是他逼你这样做的如果是,我马上把他赶走。母亲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们不能怪老金,生活费我会按时送给你们,母亲说完,抬手抹一把眼窝,然后迈开革命的大步走了。我们推开窗,对着救护车喊,我们还不满18岁,我们要控告你们,你既然生下我们,为什么不把我们养大为什么抛下我们不管

    金大印从他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递给母亲,母亲犹豫的身体转向我们。金大印伸手推推母亲,犹豫的母亲不再犹豫。母亲像头一次回家的新娘,小心翼翼地走回来,把一个信封放到餐桌上。母亲说我只是到那边去住住,两边都是我的家,欢迎你们跟我过去。我过去并不是不管你们,而是为了更好地管你们。不仅我要负责你们,老金也帮忙负责你们,你们又有了一个爸爸。你们不要控告我,这是老金给你们的1000元钱,你们拿着吧。牛青松抓过信封。把钱撒在地上。牛青松说谁要你的臭钱

    母亲一跺脚,嘹亮的哭声跑出她的嘴巴,填满整个客厅和夜晚。姐姐牛红梅从卧室走出来,蹲在地板上捡钱。她把那些散落的钱一张一张地叠在手心。那些钱面值不等,有10元一张的,也有5元一张的,甚至还有5角2角一张的。母亲说红梅我走啦。牛红梅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她仍然在捡那些零星钞票。母亲背着我们的目光走出去。

    那么说你同意她走啦姐姐,牛青松问牛红梅,牛红梅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你们看,这些钱来之不易。我们看见牛红梅的手上捏满钞票。钞票仿佛是她手上冒出的花骨朵。

    牛红梅有一根粗黑乌亮的发辫。在阳光不太强烈的日子里,她喜欢用温水和劣质的洗发水漂洗她的头发,然后背对阳光,把她的头发铺在阳台上晾晒。她的头发像瀑布一样从阳台上飞流直下,差不多垂到了地面。从长青巷走过的男人或女人,无不被她的头发吸引。

    在我们看来,牛红梅的头发好像一望无边的大森林。她挺拔的鼻梁像祖国版图上的某座山脉。她两只明亮的眼珠是西湖和青海湖,或被称作清水湾淡水湾。她的乳房像珠穆朗玛峰。她的臀部是华东平原或华北平原。而频繁出人我家的冯奇才,好像是日本鬼子。

    牛青松对冯奇才说,你要跟我的姐姐恋爱,你必须为我们家报仇。家仇未灭,怎言恋爱冯奇才说你有什么家仇牛青松说金大印抢走了我们的妈妈。冯奇才说不是金大印抢走了你们的妈妈,而是妈妈为你们找了一个爸爸。牛青松说我不需要什么爸爸,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共赴家难,收拾金大印冯奇才说我不干,我是国家干部。牛青松说不干拉倒,今后你别让我看见你。

    牛青松开始去找他的狐朋狗党,尽管他只满14岁,但他已经是一位出色的活动家。

    他在江山家楼前吹了一串口哨,江山从楼道里走出来。江山显得十分肥胖,他像一只母鸭晃动着从楼道里走出来时,手里捏着一根铁棍。他对牛青松说,今晚的目标是哪里

    牛青松说金大印。江山倒抽一口冷气,他说要收拾金大印,必须叫上刘小奇。他们朝兴宁小学走去。

    刘小奇靠在他家的窗前,张望学校里空荡荡的操场。他的父亲刘大选,也就是兴宁小学校长,此刻正端坐在门前的椅子上拉二胡。牛青松朝刘小奇招手,刘小奇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好像是怕他的父亲。江山举起铁棍不停地舞动着,刘小奇再也按捺不住,朝牛青松他们跑来

    耳光响亮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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