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泪(一)

      浮尘过客 作者:余妻

    江南泪(一)

    (一)

    引戏入江南,梦绸昆曲唱。

    梦绸庄这j日来了一大班子唱戏人,他们每到日落时分就会上演《十年》,反反复复,竟是愈看愈耐人寻味。

    莫辽本就对戏曲感兴趣,闹闹腾腾阿爹好j日,终于求来一张戏票子。

    她对着铜镜画眉点绛唇,捏两只不同se的簪子来回比对,忽又觉得外衫不妥当,换了清水绿披。

    f人在她身后观看良久,双环在x前,“我的辽儿长大了,就连看场戏,也要这番打扮自己。”

    这话引得莫辽好不自在,chou出乌发间的簪子,置于妆台上,嘟起嘴道,“阿娘开玩笑,莫辽还小,不ai打扮。”

    然十六年来,f人极少让莫辽出门,只因她的容颜,用倾国倾城来形容,都不为过。

    千丈青丝,荏苒韶华。

    玉颜翠颦,难画倾姿。

    缃绮披帛被懒懒挽在莫辽腰间,绒软绿纱下隐着凝脂玉肌,泛着莹莹白光。

    她无意的侧颜望向窗棱外,却是透着孤傲冷绝,复拂曼步而来,透着碾碎红尘的姿韵,望向f人,浓如蝶翼的睫ao末到眼底,“莫辽所愿,是长伴爹娘左右,为我们的铺子,多绣上一朵花。”

    f人怔了怔,忽而一笑,“傻孩子,快去看戏罢,早些回家。”

    (二)

    时至九月,暑热在日落后褪去。红霞枕空,悄然水墨,化云为雨,清池浣壁。

    莫辽婉转在宽窄幽巷,忽而微凉沁肤,她透过帷帽乌纱,忧虑望苍穹。

    若是雨大,戏人会不会因此收摊。

    庆幸始终是细雨微蒙,莫辽一路上都在焦虑,直到看见双桥头整齐坐着百来号人,方长舒口气。

    阿爹给她的票号极好,头排头坐。

    雨水幻光,戏子高歌。蓦地,水袖纷飞,舞台正漾出个身着白纱的nv戏子,她轻歌曼舞声声怨,看客们目光纷纷被抓去。

    莫辽也是看在兴头上,忽而身后响起粗犷男音,“前面的姑娘,能把你的帽子摘了吗?”

    阿娘警语过她,绝对不能摘下帷帽,尤其是在人多的地方。莫辽亦不作答,微微曲下身子。

    引得身后人大为不满,“要么摘下帽子,要么去后排!”

    莫辽紧了紧票,怎么可以呢,这张票,定是阿爹用不少银换来。

    她的不作答,后方的人挥臂而来,在将要打落她帷帽的前一刻,被另一个瞬时抬起的有力臂膀,横空挡住。

    “台上的戏不够精彩么?还需你再来加一出?”

    带着调侃的懒散语声悠悠响起,二十来岁的少年立起身子,细雨,他芥h的锦衣格外显眼,朗姿从容,一双桃花眼微微沉敛。只那莞尔,就可让无数nv子羞愧。

    “你……”yu言又止,男人似乎看出猫腻,乖乖落座。

    “谢谢。”莫辽不想生事,道出两字后无言。

    然她,再静不下心去看戏,戏台上五彩斑斓的脸,在她看来,都变为身旁公子的笑靥。

    终于曲终人散,她紧绷的肩才落下。不消半个时辰,落寞的双桥头,只剩下收拾座椅的佣人,以及她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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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绸庄不过是一江南小镇,算不得大,固想要再遇见谁,不算难事。

    然莫辽就是不愿先走,看着方才的少年,同j个戏子探讨着什么。忽而有个穿着短打的小厮匆匆而来,开口便是,“莫家铺子的布,不能要。”

    莫家铺子?所言的不正是自家铺子。莫辽心一咯噔,往前j步细听。

    “大少爷,宫有消息,杏娘娘她最厌恶的花,是山茶。”小厮抹着额上的汗,应是十万火急赶来。

    少年好笑的拨弄小厮歪歪束发,修长的指在黑发更显亮白。颔首看着小厮,桃花面上满是怜悯,又毫不在意的笑着,“那且都退回去,梦绸坊可得罪不起。”

    “好叻,我这就回府安排。”语罢,小厮转身踏上石桥,快速消失在转巷。

    梦绸庄很久年前并非叫梦绸庄,只因皇帝宠妃一日来此游玩,一眼相梦绸坊新衣,撂下句话:将此地改作梦绸庄,专供我一人衣裳。

    而后,莫辽的爹瞧见遇,开始布匹生意,其大部分的布,便是供给梦绸坊。

    依着推测,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梦绸坊大少爷,俞年。

    p刻前对他的好感,消逝的无影无踪,莫辽下拉些帷帽,步到俞年侧方,垂头道,“怎可以随随便便退了已买入的布,你知道这么做,会有多伤织布人的心。”

    俞年愣是没料到适才身旁的人还在,打量着她,红配绿戴着个黑纱帽,好不俗气。遂故作艰难道,“那你说说,不能用的布,我留着能做甚?”

    “能……”莫辽一时间无言以为,衣纱间握紧拳,内心愤恨:布上的山茶,是她一针一针的心血。

    “那便是了。”言语间,俞年将油纸伞递出,“与姑娘相识,也算场缘分,伞拿去用罢,帷帽不够挡雨。”

    俞年的行为,让莫辽心绪莫名,方伸去够,蒙在眼前的黑se倏然消失。

    她诧异的抬眸,瞧见他上正拿着她的帷帽。

    俞年微微张着嘴,神情凝固在了当下。

    陡起的风,纷乱墨发。莫辽慌张,yu用另一只挡脸,却被俞年握住,鎏金边的衣袖将将贴着她的脸。

    结结巴巴,“姑、姑娘,你、叫什么?”

    “不叫什么。”

    莫辽不停转身躲闪,俞年便跟着打转。

    四周粉墙黛瓦,远方青山画屏,二人就这么来来回回,纯白油纸伞也随之落地,盛了斛浅浅清水。

    “莫辽。我是莫辽。”

    (四)

    夜来风凉,梆子声声。

    铺子的门虚掩着,莫辽从缝瞧见其内烛火未灭,蹑蹑脚推门。

    ‘吱呀’一声从清凉石地板踩到竹板,陈旧枯哑,在安静而黑暗的夜里听来,分外突兀。

    烛火闪烁,隐隐看到阿娘在光亮下看着布匹,粉黛se的布。莫辽能猜测到,是被俞年退回来的布。

    f人指尖触摸着山茶刺绣,知有来人,方抬头,眼角噙着泪,“辽儿,你回来了。”

    不大的厅堂,叠着卷布。

    莫辽勾了勾唇,苦笑,“没事的,阿娘,莫辽已经知道。”

    阿爹织的布,阿娘和她一起绣的花,一寸一针,皆是心血,如今就这么静静的躺在地上,真的,好生落寞呢……

    俞年,当真心狠。

    f人察觉到什么,放下的布,打量莫辽,“这把伞从何而来?”

    “俞年给的。”莫辽不想隐瞒,心底亦不安。

    “俞年?梦绸庄的大少爷?无怪你知道布匹被退。”f人压下面上的震惊,“他可有见到你模样?”

    一连串的问题,莫辽只得频频点头,见阿娘面露担忧,双握上阿娘,镇定道,“无碍,只他一人见到。”

    忽而,莫辽眸有光亮闪烁,“这些布留下,我要将上面的刺绣稍作修改。”

    山茶再美,终究比不上牡丹。杏娘娘的心思,莫辽也能悟出j分,所谓的集万千宠ai于一身,还不是嫡庶有别。

    怎么就把气撒在衣裳上。

    莫辽一边搓拧着金丝线,望眼窗外j日不停的雨。

    忽而稀拉,忽而倾盆。后街的梧桐依旧遮天蔽日,落在浓荫之后,带起行走之人萧萧寒意。

    秋去冬来,拧出的金粉丝线,蜿蜒满地,又在日起日落,团成一个个煞是好看的球,好似朵朵绽放的绣球花。

    (五)

    将近年关时,梦绸庄迎来场雪。

    靠针线吃饭的人,最重要的就是。莫辽望眼窗外沉寂白se,决意过j日再绣。方推门而出的瞬间,灰暗的苍穹飘来jp嫣红的花瓣,夹杂着淡淡梅香扑鼻。

    渐渐的,花瓣愈发多起来,纷纷扬扬如雨。屋外亦传来喧嚷人声,莫辽好奇之下,径自而出。

    恰巧是起风,铺天盖地的红梅花瓣,飘旋在天地间,望不到边际。

    落花桥头迷双眼,红梅映雪。

    她看到个j乎快要忘却的身影。

    抿着粉唇的俊美少年,踏着红梅,步步而来。柔软狐裘下,芥h的鎏金衣袍格外刺目。

    “j月前惊鸿一瞥,俞某念念不忘。不知今日此举,可有让莫辽感受到当时俞某之惊,一丝一毫?”

    音嗓落下,霎时红梅花瓣铺天盖地。有些看热闹的人,早已察觉附近的屋顶上,立着壮汉,他们配合着将巨大的布包打开,红梅花瓣便扑撒而出。

    嫣红缭绕,透不进光,俞年履履独行,视周围无物,或者事态根本就在他的掌控,无须在意。

    这需废了多少株梅树暂且不说,轰动的人尽皆知,让莫辽好不尴尬,转身yu走却又迈不开脚,透过帷帽看着俞年,凤眼高鼻梁,微微上钩的嘴凭添j分魅h。

    后低下头道,“亏得俞少爷还记得小nv子,只这样的相见太过浮华,还是进屋说罢。”

    此话一出,原本只是看热闹的人,开始起哄。

    俞年随即应和,“俞某正有此意。”

    莫辽这才意识到说错话,大步退回铺子,哐当声阖门,也不知气着谁,“你莫要再来找我了!”

    俞年微微垂眼,唇角轻抿,眉间冷寂,绝世雍华。

    江南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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