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谎师(一)

      浮尘过客 作者:余妻

    铸谎师(一)

    (一)

    梦醒来,全身都在隐隐作痛,我在床榻上翻转了一下,有一缕月光倾泻入内,恰巧落在来步人跟前。

    她身着碧绿的襦裙,脚步生莲,腰间环佩叮咚,就这么坐到榻边,眼睛大得能把人吸进去,笑起来的时候整张脸都在绽放。

    我的眼前蒙着层幻光,转念亦含笑,“画弥,你回来了。”

    “师父,又难受了吗?徒儿给你讲好玩的故事?”她一只托着下巴,侧着脑袋蹲在榻边。

    “讲罢。”我有些乏,被龙涎水化骨,这样的伤并不是一年两年能恢复的,遑论如今已堕魔,还是闭目养神罢。

    床榻忽而下陷了一些,想必是画弥落座在我身旁,她是愈发大胆了……

    “昨日我在溪边学习愈流术,遇到了一个老道,他痴痴颠颠的非要问我师出何处。我觉得他模样异怪,偏不告诉他,他就追着我跑。”

    “后来呢?”我不禁好奇追问。

    “后来我撒了个谎,说我是他师父,那老道信以为真,还跪下来拼命与我道歉,徒儿不敢了,徒儿不敢了,哈哈、哈哈哈。”

    然而这个故事并不好笑,我微微睁眼,看到她自我陶醉,无奈勾了勾唇角。

    待她稍稍冷静下来后,语重心长道,“我如今已不再是九重天上的幻象师,入了魔,这些术法就是害人害己的东西,徒儿今后少用为妙。”

    忽而她柔软的指抚上我额间的烙印,喏喏道,“徒儿懂,师父现在是铸谎师。”

    (二)

    在仙界时,我以吞吸云露为食,堕魔后,我以人的魂魄为食。

    然我并不想主动去害人,前来送我魂魄者,都是有求之人,无论善恶,愿以自己一魂或者一魄为代价的,我皆会去协助。

    我的术法,不过是个虚无的开端,唯有被更多的人相信,才得以假乱真。

    铜镜的人,面上j乎没有一块完整的p,散落的发遮掩不住丑陋,眉间的印记确是鲜红夺目,犹如将将烙印上去。

    我j乎狰狞不出一丝表情,每每看到这样的自己,尽全是后怕,拂拿起一旁的白瓷瓶,深吸口气。面上的p肤便开始愈合,轮廓渐渐清晰,p刻后容颜如昔,长发如墨,唯有一双闪烁着魔障混沌的绿眸,漠然看着自己。

    忽而有清风点足,浓郁的罗兰香从背后扑来,我知道是她,在她未开口前,先声夺人,“凤曦上仙,擅闯魔界,不守仙规,不怕受罚?”

    “付歆……我,真的不是有意为之。”凤曦不再上前,我从铜镜看到她把落在炫彩的衣纱间,紧了紧拳,“画弥是魔,你怎么可以包庇她,若她是魔界派来的人呢……”

    话语戛然而止,凤曦没再说下去。

    我冷哼一声,“如今你信她无错了?她不过是个弃儿,自小无依无靠,何曾害过一c一木。”

    愈发来气,我反震地,原地消失后倏然出现在她面前,激起的风让整个屋子的垂幔纷飞。

    自从入魔后,我的心境变化许多,很多时候克制不住情绪,我捏上她的喉,将她举至半空。一字一字,咬牙切齿,“我什么都没了,你还想怎么样。凤曦上仙呵,烦请你,滚。”

    ‘滚’字落下,我将她狠狠抛落在地,挤出最冰冷的眼神,扫上她神se莫名的脸。

    注目之下,她撑坐起身子,撇过脸,捂住心口,道,“实话和你说罢,我是来求你铸谎的。”

    “不可能。”我想,她当真是异想天开。

    “凡人的魂魄,能让你维持身子不腐多久?”凤曦的眉间隐隐流露出痛se,嗓音有一丝轻颤,“你还记得世子云嵇么,阿爹非要我嫁给他。我需要一个谎言,我不是凤族长nv。”

    她根本不知道维持一个谎言,需要多大的代价。我忽然很想看她疲于此的狼狈,遂从广袖抬,指尖猝起幽幽白火,冷语道,“那便帮你开启虚无。”

    【凤曦,不是凤族长nv。】

    后又俯身向下,摊开另一只,“魂魄,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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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洪魔窟,唯有一p竹林,林有间竹屋,外头围着篱笆,院落内是五彩的花。

    我目送凤曦离开,方垂眼,才看到躲在角落的画弥,她低着脑袋,有些不开心的样子。

    “徒儿,这下为师有百年的时间,不需再吸食魂魄。”我抚上她脑袋,心底也因此漾起暖意。

    掌下的人细细打颤,声音低低响起,“很痛吧……被龙涎水浸泡。徒儿不值得师父这般,我所为你做的,只是十年前在初见你时,给渡劫的你生起一堆柴火。”

    我紧了紧抚着画弥的,她却chou搐的更为厉害,“每每看到师父夺取他人魂魄后的面se,我的心口都会酸疼。”

    “师父……”

    她扑通跪落在地,异常恭敬的叩拜在我黑白相接的衣袍下,再抬头时,泪水迷糊双眼,哭的模样颇为……傻气。

    “师父对画弥的恩情,画弥无以为报,但求永远陪在师父身边,生死不弃。”

    好一个生死不弃,让我的心为之一颤,倾身将她扶起,“傻徒儿,你不正在为师身边么。”

    她嗫嚅,“我说的是永远不分开。”

    “好,永远。”我只想尽快止住她的哭泣,便转换话题,“徒儿,我们有多久没出魔界了?”

    她果真伸出,掰算起来,良久无语,泪水也因专注止住,终于算出些什么,一本正经回答我,“一千零六十天。”

    快年了……我抬头望着漆黑的天,怔怔道,“九重天上的绒尾花快开了,为师想带你去看看。”

    铸谎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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