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江(二)

      浮尘过客 作者:余妻

    姜江(二)

    (四)

    “呜哇——”

    透着光的密林响起喜极而泣的男嗓,惊飞休憩的彩鸟。沄蓝紧紧抱着姜江,恨不得揉入血骨,一把鼻涕一把泪,“你要是有个什么长两短,我该怎么办。”

    姜江被抱得有些不适应,目光依旧留在身旁立着的男人身上,灿金光辉洒在他身上,终于清晰辨得容颜,那双深沉湛黑的丹凤眼,清澄到了极致,又淡漠寂寥到了极致,仿佛阅遍世间万物,执意寻着某盏无边黑暗的明灯。

    “姜江,你的衣f怎么变g净了?”沄蓝抹抹泪,这才好奇起来。又不忘起身对着姜江的救命恩人作揖,“在下沄蓝,万分感激少侠对姜江的救命之恩,敢问少侠……”

    “柳长笙。方才已在她身上施过净术。”开口打断,透着丝不耐烦。

    “哦~柳少侠,大恩怎仅言谢,此地不宜久留,不若换个安静的地方长谈?”

    姜江,原来她叫做姜江。

    没有回应沄蓝的话,柳长笙徐步走到姜江面前,微微俯身看着略稚n的少nv,双颊绯红显然有暑的迹象,心头一阵莫名。那黯se衣袖下冰冷的,就这么伸了出去,自然的抚上姜江发丝。

    刺寒入骨,姜江兀地一顿,眯着眼望向柳长笙,愣愣道,“我们该去告诉九上仙,妖界要救出妖王?”

    “我本也是心起疑来此调查核实,按现下的情形,你不得不去。”

    “要去,柳少侠一人去便可。”沄蓝横到二人间,“我与姜江只是普通凡人,不愿牵扯进仙妖纷争之。”

    柳长笙收回,微微讶异,略微凉薄的淡唇抿着,他最后垂眼而过姜江,曼声开口,“既如此,长笙告辞。”

    j步之后又道,“只是姜江今日逃走,妖界定会前来灭口,还望到时沄蓝有能力保护她。”

    “少侠留步!”沄蓝赶忙改口,拽上柳长笙后臂,“啊、额、这个,反正我与姜江也无处可去,不若就去找九上仙玩玩。”

    柳长笙心底泛过一丝笑意,“想来你也是知道妖物进不了仙界,可是?”

    沄蓝带笑的面se陡然愣了下来,不再多说一字。

    ***

    “长笙究竟是不是仙人呐?”

    “不是。”柳长笙抬头望了望,步伐不经意间偏移j分。

    “长笙术法为什么这么厉害呢?”

    “学的。”又偏移j分。

    “长笙来自何处?今年多大?可有家室?”

    二人之间的距离愈来愈尽,然被沄蓝一把拉远,他拽起短袖替姜江擦去额上细汗,末了瞥见柳长笙身后背着的画筒,半背来长不算大,却用上好的翠玉石为盖,筒外金丝线缠绕。

    生了兴致,“长笙时时刻刻背着此画筒,想必大有来头,画上莫非是心仪之人?”

    “里面并非是画,而是一把剑,足矣刺穿人心。”意味深长,意味不明。

    沄蓝嘀咕了声,“切,装神弄鬼。”

    依柳长笙所言,过了万里蛮荒和九叠山后是天海尽头,在那儿有无形的结界,得到引路便可入星霞殿。

    这些东西姜江都知道,只不过曾经无人信她。

    她时而跟着柳长笙学些拳脚功夫,时而被偷袭的小妖小怪追了j里路。偶尔来了j只厉害的妖,柳长笙都会赶来相救。

    此来j月余,沄蓝不满的情绪愈盛,由原先的踢石子chou打树枝,变得挥拳舞腿,见到好欺负的小动物非把它们吓跑才算完事。

    天气渐凉,姜江依稀看着前方身着绿se短打的少年改为艾青深衣,有一滴水泽率先从他下颔滴落,让她莫名心口促紧,微微向后一步,恰巧撞上后方的柳长笙。

    “当心。”

    柳长笙自然握上姜江的,看到她眼一闪即逝的慌乱,想她心必然尴尬,愈发紧握j分。

    她的身t僵y着没有挣扎,那双黑瞳游离,忽而雨水淅淅沥沥落下才收回四散的心,应了声,“没事,下雨了。”

    “天se不早,找个避雨处歇脚。”

    “长笙……松……”姜江总觉得心头有块东西堵着,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施力将chou出柳长笙,“谢谢你长笙,将我救出妖界,还一路保护我……其实……没什么……”

    柳长笙这才意识到方才的失态,目光倏然冷了下去,“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待把你安全送到星霞殿我便会离开,沄蓝早已厌烦了我。从百日有余相处看来,他真的很在意姑娘。”

    “离开?长笙要去哪我也去!反正本姜江无家可归,你不知道……”话到一半,姜江赶忙捂住自己的嘴,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她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

    “你不知道我与沄蓝是拜过把子的‘兄弟’。”姜江慌忙转移话锋,将目光投向沄蓝,“我与沄蓝之间有约定,我陪他找到儿时的小仙nv,他就教我愈流术。”

    “愈流术呵,真是个了不起的术法。”

    柳长笙顺着姜江目光望向沄蓝,见他恰巧转身挥着,面上被雨水打s,含着喜悦灿烂的笑,“快来这边,我找到今夜落脚处了。”

    ***

    这一路,从盛夏走到暮秋。

    曾经她是个家破人亡的小叫花,背着破旧的包袱l迹在城,什么苦都受过。后来身边多了个沄蓝,两个举目无亲的孩子各处打零工,最终拜了把子。如今,又多个神秘莫测的柳长笙,见他的第一眼,便生了逃跑的心。

    却因反应迟钝来不及逃跑,陷入了无边倾慕的泥潭。

    姜江的脑海浮现出画面,她和柳长笙,沄蓝和他的小仙nv,一同谪居在仙境般的地方,喝喝茶,修修仙,生活好不快活。

    入了蛮荒,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都非常安静,姜江躺在一张破旧的床榻上,脑胡思乱想,怎么都睡不着,终于长叹口气,决意出屋透透气。

    夜晚蛮荒地反倒比白日里令人舒心,大约是黑夜隐去丑陋,不远处的林荧荧火火,月se从枝桠间洒进来,一地斑驳光晕铺成迷离曲折的路,从脚下直通星火会聚处。

    沉沉雾se,弥漫远近。艳红火光将周围的雾霭一寸一寸晕散,漾出两个朦胧的人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是柳长笙和沄蓝。

    好奇着二人半夜异样举动,姜江背在树后偷听。

    “对,我是妖,所以那日妖界的人没有抓我去当祭品。”

    不见其人,但闻其声,第一句便让姜江半晌缓不过来。妖?沄蓝说他自己是妖?

    “可我是好妖,不曾害过姜江。我不知你接近姜江究竟是何目的,今夜于此,我们把话摊开。”

    “否然你早该阻止我们去找九上仙。”闪烁火光柳长笙身影欣长,他找了个地势较高的地方振袍而坐,“既然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我本就是想混入妖界去探看,未料在被押送的途看到一个全身绿油油的nv孩。”

    言及此,柳长笙轻咳嗽一声,嘴角上勾笑着,继续道,“她真的很逗,总盯着我看,看到引起四周黑衣人的狐疑。我想着既然已听来妖界目的,不如就此离开,顺便救她一同逃出妖界。”

    “这……当真如此简单?”

    “不然?”

    相视p刻,沄蓝似乎觉得自己突兀,亦席地而坐,“在下唐突,是长笙救了姜江,我当感谢才是。”瞥眼柳长笙背后,“……对了,可否满足下好奇心,画筒究竟是何物?”

    “何物。”柳长笙只是重复二字。

    见没有回答的意思,沄蓝长叹口气,“罢了,当我没问过。”

    白月在夜幕下缓缓上升,触上天际划破苍穹,无穷无尽的威压像是从沉眠已久醒来,更古悠久、不容侵犯。

    月光把姜江的影子拉长,她之后的对话未能听清,怎么都接受不了沄蓝是妖的事实,若是到了星霞殿,他会走么?他会走。

    毕竟妖入不了仙界。

    ***

    次日旁晚行出蛮荒,眼前出现一段绿荫掩映的青石阶,每两块间隙里苔藓满满。抬眼望去,落日余晖染红层层云霞,似是到了云海尽头。

    祥霞掩映,迷云雾漫。

    九叠山,百步一结界,溪涧层层曲,苔染上下石,回首万尘低。

    潺潺深涧沁脾,姜江有种浮生若梦的错觉,默然抬头,亭台楼榭,画屏曲廊,分不清是依海而建还是依云而建,橘红se霞光j织辉映远近高低。

    “就这条!”

    随着沄蓝一声喊叫,浑身闪着波光的鱼掉入了他撑开的衣袍。

    姜江应声低头,脚下海水颜se翠绿透澈,能看到水面下的游鱼和海c,晕染在夕霞下,海水又将光亮谱成道道细细红线。在浅滩站了好一会儿,她有点混乱,这地方美得不像话,美得让人永远不愿离开。

    “沄蓝,你不该再向前了。”柳长笙不知何时立在嬉闹的沄蓝面前,深绾长袍,俊影笔直,身后烟云缭绕。可待仔细一看,才察觉方才的游鱼是被柳长笙用术法打落,他微微收下指,“你好像很开心?”

    沄蓝故意避过视线,“很多事凭一己之力根本不会有所改变,我想通了,就在九叠山等你们回来。”

    “你倒是开脱。”柳长笙唇角勾起,略显狐疑,“今早还未上九叠山之前,你去哪了?”

    不过是天未破晓消失了半个时辰,竟让沄蓝情绪大变。柳长笙内心异怪着,期待着回答。姜江却在此刻窜了过来,一把将沄蓝衣袍的游鱼放生。

    原本凝固的气氛被打破,柳长笙似笑非笑摇摇头,徐步往云雾深处走去,海风渐大,吹拂他的半截衣袂,仿佛有什么呼之yu出。

    ***

    梦的景致,而如今,真切在眼前。

    金光在石阶尽头铺洒,恢弘的殿宇即使在夜幕下也金光灿灿,威压的气息自它的周身散发,深绾长袍的男人携着略稚n的少nv,信步踏入偌大金殿。他缓步驻足,姿态足以静世,声音在空旷的殿飘飘响起,“在下柳长笙,有紧要事相告。”

    回声幽幽,无人应答。

    “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呐?”姜江环眼金殿,恍觉自己如蝼蚁般渺小。

    “仙界之大,错综复杂,星霞殿只是仙界一臾,只供九上仙居住,便觉无人。”

    “长笙,你知道的真多~”

    柳长笙似是好笑她如此一问,“你倒是奇怪,说着自己前世是九上仙之一,连这些都不知道?”

    “你当本姜江过目不忘么?遑论是前世之事。”

    “哦?”狐疑。

    虚无空间里,两位仙风长者盘腿对弈,其一袭靛青se长袍的喝两口茶,砸了回嘴,再喝两口茶,才猛然反应过来喷出茶水,呼道,“来者何人!”

    “柳长笙。”

    二人对视一眼,兀渊身着黯se衣袍,长发披散,淡淡开口,“你终于来了。”

    肃朗威严的声音从天际传来,飘渺淡然,散发着让天地为之战栗的威压。

    这声音和语气,似乎响起在天幕之外的沄蓝脑海,他惶恐抬头,看着触不及的云梯,心绪一层一层缓缓压上来。

    姜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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