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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泪的上游 作者:明前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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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天后,夏小橘开始喜欢这个男孩。

    那时学校在为一个月后的市运动会做准备,每天下午集训,据说取得名次有高考加分。夏小橘的项目是800米,虽然成绩在本校是数一数二的,但自忖到了市级赛场,夹杂在诸多体优生中,充其量就是垫背的。她对于训练并不热衷,但是鉴于可以不用闷坐在教室里自习,她宁可在操场上闲晃,还能放纵一下自己的喉咙和舌头。

    体育老师看不过眼:“夏小橘,数你话多,不跑步也别闲着,来,给你点活。”说完就拉她去平整跳远的沙坑。夏小橘叫苦,“耙子太沉了,我怕闪着腰就跑不了了。”

    “借口。怎么不见你说话的时候闪到舌头?”刚抬腿想溜,体育老师一把捉住她,“那你去跳高那边帮忙抬杆。”

    “算了,恐怕她不够高。”程朗声音里带着笑。

    “莫非你能跳两米?”夏小橘撇嘴。

    “那倒不能,但起码比你高。”

    “吹牛。”

    “你多高?”他问。

    “1米66。”夏小橘说,又赶紧补充,“净量。”

    程朗扫一眼她的运动鞋,“加鞋跟,不到170。一般我第一跳的高度。”

    夏小橘不屑地“嘁”了一声,他听到了,竖起拇指向身后的横杆一扬,“有胆量试试么?”

    “试什么?我可不会跳高。”

    “我能跳过你的身高。”程朗坚定地说,“不信,你站在下面。”

    把横竿调到170不就好?跳不过去摔你自己,难道现在要我做肉垫?夏小橘摇头。周围一众同学却巴不得看热闹,“试试看,来,试试看!”还有热心人去升杆。她和程朗被围在中间,只差一抱拳,便是天桥杂耍卖艺的。

    “我没问题,就怕……”程朗斜乜着,食指轻叩鼻梁。

    “那我更没问题,砸着我你出医药费就是了。”

    只为了同学眼中一幅大义凛然的形象,夏小橘站在横杆下,还是面向跑道。耳边响起手风琴曲《威廉·退尔》的调子,这个神箭手还真有个勇敢的儿子,可以头顶苹果面向破空的弓箭。关键在于他信任自己的父亲,夏小橘却不信任那枚不断冷笑的草菇。虽然他现在推了清爽的平头,站在出发点似笑非笑望着她。

    程朗蹲下身,系紧鞋带,一哈腰,向着横杆就冲过来。夏小橘头皮一麻,他又停下了。“怕了?”他问。

    “谁说的!”

    “脸都白了。”

    “才没有!”她大声喊回。

    “哦……”他诡笑,“那你不要动啊。”

    似乎就是猫爪下的老鼠,死都不能死个痛快。于是夏小橘呆呆地立在横杆下,克制双腿不要打颤。

    死要面子,是她性格中最大的缺陷。如果说要为之付出代价,那么她已经付出了一生中最好的光阴。

    夏小橘已经记不清那天到底是怎样的天气,然而千万次的回忆过滤了所有杂质。她一厢情愿地坚信,程朗纵身的一瞬,天地澄明,一切如同透过装上渐变镜的相机镜头,天空的边缘是深海一样的蓝,缓缓流泄,染上他白色的运动背心。优雅的背越式,大天使张开双翼,从距离夏小橘头顶十厘米的天空飞过。阳光将他的身影直直推入眼底,那时心居然一痛,幸福着,晕眩着,就此烙上了一个名字。

    只是他0.1秒的腾空,夏小橘一生的命运就此转弯。

    (2)

    此后的训练中,夏小橘显示了无与伦比的自觉性和积极性,下午第三节的下课铃响声未落,便冲到操场边抡胳膊压腿,作各式肢体扭曲的热身运动。大概是她表现的太过热情,体育老师把运动员花名册交给她作考勤纪录。

    夏小橘受到重用,每天训练前站在领操台旁接受众人的注目礼,但她颇不情愿,眼睁睁看着自己处心积虑挑选的风水宝地被男子铁饼运动员占领,挥着蒲扇一样的手,捏着一把空气揣摩动作要领。她总担心某天男铁饼同学一旦利器在握,会兴奋地忘记真实和虚拟的区别,抬手就扬了出去。横扫抛物线的沿途,包括跳高场地上一众人等。

    是的,所谓风水宝地,是因为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可以观察到跳高运动员腾空的瞬间。尤其是在看台边缘的横杆上压腿,微微侧脸,四十五度角,倾斜的地平线,他的身影出现在半空,浅淡的白色浮云和浓密的墨绿树冠上方。

    白色运动背心,从左边的眼尾,划到右边的眼尾。

    现在,这样的记忆被厚墩墩的肉墙隔离。夏小橘只能握着花名册望竿兴叹。

    体育老师郭老伯也在叹气,说看看这一盆散沙。夏小橘纠正道,一盘散沙吧,一盆,那是猫砂。

    正赶上放学,回头率很高,众人吃吃窃笑。

    郭老伯吹胡子瞪眼,迁怒于路人,向一个男生招手:“你,过来。”

    他穿着高一的运动服,蹙了蹙眉,将书包从左肩换到右肩,颇不情愿地蹭过来。

    “怎么又没来训练?”郭老伯问。

    “老师,我觉得,我对运动会没什么热情。”男生搔搔头,声音不高,平直的语调隐隐是一种挑衅。

    郭老伯语重心长说了一串诸如“你有天分一定能为校争光”,“体育强国一定是田径强国”之类的话。

    男生扬眉:“您看以我的天分,能入围奥运么?”

    郭老伯一怔。

    男生笑了,拍拍他的肩膀,又冲夏小橘扬扬手:“大家辛苦了,好好训练。”

    真是一个冷漠的人。夏小橘迅速做出判断,同时有些同情被驳斥的郭老伯,他不断念着:“太可惜了,太可惜了。他是咱们学校唯一一个八百米跑入两分以内的。”

    夏小橘咂舌,八百米,她的纪录是两分五十九秒,差了一分钟。低头看看手中的花名册,只有一个人的出勤纪录是0。

    名字就在程朗的下方。

    陆湜祎。

    “陆、提、伟。”她在心中默念。

    陆体委。就冲这个名字,你也应该来训练啊。

    夏小橘多年后对体委同学说起最初认识他的情景,说我当时真是义愤填膺啊。他笑着丢过一个苹果:“抛去姓,我的名字两个字,你念错一对儿,还好意思用什么愤填什么膺,乖乖填你自己的嘴去吧。”

    拜夏小橘所赐,此时的陆湜祎有一堆外号, 比如建国,童童,十一郎,张太等等,但最常叫的,还是大土。

    在市运动会开幕前两天,他加入训练队,拿了第三名的好成绩。郭老伯眉开眼笑的同时还得陇望蜀:“如果你早点来训练,肯定是冠军了。”

    大土还是一幅无所谓的表情,说:“命中无时莫强求。”多年后,他再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开始怀疑,这是否是命运和自己,还有夏小橘开的一个玩笑。

    迟了一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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