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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氏有好女 作者:南方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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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都算得上顶尖。

    韩夫人的府第,就在这一片热闹的尘埃后面。

    白水营作为邯郸附近的大田庄,虽然时常与外界互通有无,但还要时刻保持低调。毕竟营里有壮丁,有兵器,还有些战马,算是个小小的武装势力但也仅限于防御山贼强盗罢了。万一引来冀州牧方继的忌惮,随便派几千兵马,白水营就得灰飞烟灭。

    因此今日拜访韩夫人,罗敷也没打算亮出“东海先生夫人”的身份。一则免得显得咄咄逼人,二则,万一韩夫人真的认识东海先生,在周氏胖婶面前,就要大大增加穿帮的危险。

    于是,她在拜谒的木刺上,只写了个简简单单的八个字:邯郸秦氏,拜问起居。

    一笔一划都是她自己写的。“邯郸”二字,是两个威严行路的旅人。“秦”是个娇媚不失端庄的舞姬。

    那接帖子的胖仆人立马赞了一句:“夫人字真好看。”

    罗敷心里跑进一只小白兔,欢快地蹦跳起来,撞得眼眶微微酸,居然有些湿。放在几个月前,她怎敢想象,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写字!

    那胖仆人却是个扒高踩低的。恭维一句美貌夫人,转头斥一句:“喂,你一个小赶车的,跟着傻笑什么笑!没见过双下巴?”

    回头嘱咐一句:“我去逛逛集市,寻点零嘴。申时集散,在这儿等你们。”

    韩夫人的织坊里千百女工,虽然没竖牌子“男子禁入”,但男人们都有自知之明,谁敢随意参观。

    罗敷与周氏、胖婶三个人,被引导进织坊相邻的小客舍。上下左右看看,一几一物都极尽精美。丝绒地毯让人脚趾舒畅;那彩帛绣帐让人忍不住想摸。

    侍女报说:“韩夫人正在午睡,娘子们稍等。”

    随着送来三杯淡醴酒:“不成敬意。”

    胖婶没怎么见过世面,这下坐立不安:“哎呀呀,这怎么好意思?我不渴……”

    侍女笑道:“这是我家待客的规矩,又不是什么琼浆玉液,客人远道而来,润润嗓子罢了,还请笑纳。”

    罗敷朝胖婶使眼色。韩夫人是不会在乎这点小支出的。

    周氏则轻轻的赞了一声。别人家的侍女,怎么就调`教得这么会来事儿。

    三个女客出身各异,然而到了韩夫人这里,都成了小心谨慎的土包子。韩夫人要午睡,大家就安安静静的等。

    隔壁便是织坊一隅。织机的噪音不绝于耳。罗敷也来过几次,此时重回熟悉之地,心中油然升起一股亲切。

    周氏和胖婶则开了眼界。目光一刻没听过,在外头一架架织机上瞄来瞄去,艳羡地看着那些半成品布料绞经纱罗、冰纨、吹絮纶、方空觳,都是专业织造的手艺,不少都是临淄三服官的传承,寻常民妇一辈子也织不出来。

    她忽然又想起了自己在家里的那架旧织机。每个织机都有自己的脾气。那架旧织机虽然年纪不小,但跟她搭档了多年,早就像老朋友一样,操作起来得心应手。那织机的槽槽缝缝里,还让她藏了不少私人物件,从耳?到绣样,到去年秋天捡来的一枚完美红叶。

    一架织机,满满的童年和少年的回忆

    而现在,那织机多半已经被舅母卖了……想想就心疼。

    ……

    下机之前,这些布匹会被细针绣上独特的标签,表明是韩夫人织坊所造。

    这种大型织坊出品、绣了标签的布匹,比寻常家庭作坊的零售布,身价通常要高上几倍。

    织娘们不时互相调笑。织坊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味道轻微的丝线腥气,浆洗麻线的碱味,染料的泥气,混合着时有时无的饭香由于织造负担繁重,有人便让仆役送来饭菜,坐在织机上吃。

    织工们大多是雇来的当地熟练织妇。罗敷以前也曾想过,来韩夫人这里纺织赚钱。但做韩夫人的织工,总归要抛头露面,日日离家往返。舅母张柴氏以为,还是等她出嫁以后再想的好。这事便搁置了。

    等了约莫三刻钟,织坊门口终于出现一小阵骚动。韩夫人午睡起身,让两个侍女左右扶着,后面还有一个扇扇子的,姗姗来迟。

    第35章 素纱

    老夫人鹤发童颜, 一身轻薄丝衣丝履, 只一根细金缕簪,压住了一身的贵气。和寻常老妪唯一不太相同的地方,便是那双嵌在皱纹间的眼睛, 里面无一丝浑浊昏昧,反而尽是如年轻人一般的犀利和精神。

    韩夫人每日修身养性, 每天来织坊逛那么一小圈,名义上是视察, 其实也就当是锻炼身体。

    织女们齐齐下架, 盈盈行礼。有些大胆开朗的,还笑着打招呼:“老夫人气色又丰泽啦!羡慕死咱们!”

    韩夫人家大业大,前来拜访讨教的各路妇女如过江之卿。老夫人习以为常。

    笑道:“你便是邯郸秦氏?”

    人之常情, 越是年长,越是反而喜欢青春的事物。眼前的女郎年止十六七,生得齐整讨人喜欢, 虽无世家贵女的诸般仪态,却由内而外的散发出年轻人特有的健康和朝气。

    老夫人眼前不觉一亮,唇角微微扬了起来,又问:“我以前见过你吗?”

    罗敷低头示敬。尊长开口,她才敢接话:“妾曾住邯郸城外,有幸来老夫人府上拜见过两次,学些织造手艺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啦。”

    最后一句话是有意加上去的。知道韩夫人未必记得自己,于是把年代说得久远一点,免得让老人觉得自己记忆下降,徒增烦恼。

    韩夫人“嗯”一声,看看她满头乌丝盘成垂髻,觉得明白了。

    未婚少女也有梳髻的,但一般都是流行的、活泼的样式。而她这一头中规中矩的垂髻,点缀着一枚低调稳重的玉梳,则明显是已婚少妇的打扮。

    于是笑问:“后来呢?是出嫁了?”

    罗敷微一脸红,瞟了一眼身边周氏,点点头。

    整天被人“夫人夫人”的叫着,有时候她真有一种“自己出嫁已久”的错觉。

    韩夫人口中跟她聊家常,脚上没闲着,迈步走过几架斜织机,检查了一下织物的疏密程度,皱了眉:“没吃早饭吗?为何不用力些推筘?”

    那被批评的织娘连忙垂首:“知错了。”

    韩夫人一走动,后面的侍女齐齐跟上。罗敷几个人也赶忙亦步亦趋的走在她侧后。

    韩夫人看到她身旁还有两位妇人,也没冷落,各自问了几句。当听说胖婶七个孩子死了六个的时候,忍不住微微动容,侍女连忙递过丝帕。

    韩夫人接过擦了擦眼角,平和说道:“世道多艰,能独善其身就是幸运。那几个孩子也是跟你没缘分,想来现在已投了安平康乐之家。倒是咱们活着的,长路漫漫,还得上下求索哪。”

    胖婶没太听懂这话,但知道大抵是安慰之词,唯唯而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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