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提前搞个大新闻(下)
就在这个当口上,这姓郭的大汉也从被扇耳光的迷茫中转过神儿来,正所谓酒壮怂人胆,只见他怒吼一声,反身从最后的随从腰里拔出一把单刀来,这并不是明军的制式武器,最多算是哪个铁匠铺私铸的,但是吧,它的确是一把刀。
在大明朝的法律里,秀才可以佩剑,但不能佩刀,就是因为剑是礼器,刀是凶器,别看武侠小说里剑法多么牛叉,又有什么君子之类的外号,但真的放在战阵之上,杀伤力根本就不够看,和刀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在翰林诸多清流的惊呼声中,在郭姓大汉的狞笑声中,杨尚荆摇了摇头,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算是在心里打定了主意:“翰林虽然清贵,但永远跳不出大明朝官僚体系这个圈子,也只有牧守一地,才能有一定的机会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我还是跑路吧,远离京师这块是非之地,远离王振这个几近一手遮天的死太监,等土木堡之变之后再想办法回京城来吧。”
想到这里,他欺身向前,使出了他唯一一招一击毙敌的招数,左手直接挡开了郭姓大汉的右臂,右手握拳,指关节凸出,一拳砸在了郭姓大汉的咽喉!
他学的跆拳道也就是强身健体的东西,打打比赛摆个架子没问题,实战就是渣,这一招,还是他当年还是黄带的时候,看《士兵突击》中二病爆发,在网上找的视频学的。
郭姓大汉双眼突出,手中的刀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双手捂着喉咙,仰天就倒,拼命地想要呼吸,然而他的喉咙已经被砸碎,破碎的骨片插进气管之中,以大明朝正统九年的医疗水平,在没有华佗这种敢给曹操脑袋开瓢的大夫的情况下,已经可以给他宣布死亡了。
杨尚荆看了看那些目瞪口呆手足无措的狗腿子,转身看向身后的翰林官儿,一脸正气地说道:“诸位同僚,权阉当道,欺凌霸道,区区太监家奴便敢顶撞翰林清流,目无朝廷法纪,可见阉党已经嚣张到了何等地步,我等苦读圣贤之书,十载寒窗方有今日之成就,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这大明江山,被搅得乌烟瘴气!”
这话说的义正词严,杨尚荆整个人爆发出一股子浩然之气来,整间屋子仿佛都闪耀起了圣人的光辉,太伟大了。
能做到翰林清流的都是人精,所以他们很直接地明白了杨尚荆的意思——他这是在给外朝反抗内廷做急先锋,用一个太监家奴的生命和自己的前程做赌注,让外朝的文臣武将们有理由弹劾内廷不法,让当今的正统皇帝朱祁镇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偏袒内廷的太监们!
这高尚的人格,这大无畏的精神,这宽广的胸怀,简直就比他们这帮只敢嘴炮的废柴强了一百倍啊,当即就有几个翰林清流的眼眶变红了。
红着眼珠子的张丛长身而起,对着杨尚荆深施一礼:“尚荆兄不愧为忠良之后,忠肝义胆实乃我辈楷模,尚荆兄放心,我等翰林清流虽是位卑职小,却不会坐视尚荆兄身陷囹圄!”
说完,他带着一众翰林清流鱼贯而出,杨尚荆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很明显,这个张丛是个明白人,理解了杨尚荆真正的意思,出去之后一定会多做安排的。
这些翰林官儿自己没什么势力,但他们的的背后,乡党、师徒情分之类的人情关系错综复杂,他们这些人肯定会用最快的速度砸开一家家文臣的大门,将这个消息传遍京师——从古至今当皇帝的都讨厌这个,但是大臣就靠着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吃饭呢,慎独啊孤臣啊……那是泥腿子出身相搏出身的穷鬼玩的。
眼看着这些人全部离开,杨尚荆的脸色猛然间变得苍白,腹中的翻涌终于是压制不住了,今晚刚刚吃下去的酒水、菜肴全部吐了出来,吓得小书童杨一星连忙冲上来:“少爷,你受伤了?”
杨尚荆摆了摆手,第一次杀人,一边儿感慨着兰晓龙写军旅真在行,第一次杀人果然会不舒服,一边慢慢直起身子,对杨一星说道:“我没事,你马上去请忠叔过来,我有话要交代。”
杨一星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可是……少爷你怎么办?”
杨尚荆露出一个微笑,端坐在椅子上,一脸的淡然:“我就在这儿,等顺天府的差役过来。”
一切就如同杨尚荆所料的那样,这些翰林官儿在离开春熙楼之后,就仿佛一滴滴水融入大海一般,散落到京师的各个角落,一个又一个从四品往上的文臣家的大门被砸开,那些本来面色不愉的门子在看见砸门之人后,脸上的神情瞬间变成了巴结。
在这个年月,在太监的眼里,文人们的斯文一文不值,但是放在文官儿的下人们眼中,文官儿是文曲星下凡,而翰林则是文曲星之中的文曲星。
此刻的张丛,正略显局促地站在杨溥府上的客堂之中,他本人是湖广石首人,算得上杨溥的乡党,然而杨溥为官谨慎公正,即便官至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太子少保,也不改本色,对乡党亦不曾多有照拂,所以他这个正七品的翰林编修,还真没见过这位大学士几面。
不过张丛知道,今天的这次会面,会是一个机会,一个让自己真正走进杨溥视野之中的机会,面对阉党爪牙的不屈不挠、为了同僚生命广泛奔走的举动,都会让他在杨溥的心中加分不少,如果……如果真的能得到杨溥的重视,那么借着自己翰林清流的身份,一步登天,跻身内阁学士之列也未可知!
当年的马愉、曹鼐等人,不也是因为杨荣的一句话入职内阁么?“简入内阁,典机务”在史书上不过是七个字而已,但对翰林一系的文官而言,却是青史留名最好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衣袖中的右手不自觉地紧握了起来,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面容古拙、须发皆白的老人从后堂转了出来,虽然没有什么迫人的气势,但他往那里简简单单的一站,就仿佛是那一方天地的主宰一般。
这是上位者在年深日久后自然而然培养出来的气势,能有这样气势的老人,只能是杨溥了,张丛连忙起身,躬身施礼,口称“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