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纯情罗曼史 第20章 时间的罪人

      雨幕中飘移的幽蓝魅影终于停了下来,当公路旁伫立的“东郊陵园”大石碑映入眼帘,许卿骤然目瞪口呆,凝固成一尊灰白色的石像。

    他心如击鼓,冒出不祥的预感。

    都把他送到陵园门口了,时初他们该不会要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吧?

    “下车。”时初敲了敲许卿一旁的车窗。

    许卿猛地摇头,死死拽住车门把手。

    “我叫你下车。”他又重复一遍,言辞逼人,但语气很平淡。

    他其实并没有强迫许卿的意思,反倒把选择权交给了许卿自己,若他下来,就坦然面对后面的事情,若他拒绝,便将这件事继续瞒下去。

    时初自然不愿许卿知道陵园里的秘密,不愿他脸上浮出一丝悲伤。可一想到他一转身,许卿就可能趁机逃跑,再次离开他,永远不回头,他便冰封着一张脸拉开车门,将许卿打横抱起,踏着雨水登上陵园的石梯。

    他的声音凉如这漫天飘洒的春雨,又氤氲满强烈的控制欲:“既然从日本回来了,就别再想逃出我身边半步。”

    时初的举动太突然,让许卿措不及防,害怕摔下来而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仿佛连接天与地的雨,恰好缠绵在一起。

    走到半路,许卿觉得姿势太别扭,腰间一阵酸痛,挣扎着要下来。时初也没强人所难,放下他撑着雨伞自顾自地登上一节节台阶,不久便没了踪影。

    墓园里静悄悄的,冰冷的风吹得许卿心底冷飕飕的。他害怕得全身打哆嗦,慢悠悠地落到队伍的最后面。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他终于追上了前面的两人。时初微微低下头站在一座陵墓前,一袭黑衣仿佛雨幕里的骑士,背影显得有几分寡淡,高殷勤站得离他很远,似乎不敢靠近。

    借助墓碑旁的地灯发出的光亮,许卿清楚地认出了墓主的名字。

    他望着不到三个字的名字,如被雷劈。

    时家之墓——时诚。

    他足足地呆滞了约莫五分钟,人才怔怔地回过神,然后体内情绪风起云涌。时初的父亲什么时候死的?他出国前,时父还亲自来过许家吃饭……

    “哪家刻碑文的,墓主名都能刻错……”许卿原本对自己的推测深信不疑,可视野落到时初身上,他剩下的话瞬间就沉入了无息的海洋。

    时初的侧脸,比起以前显得有些消瘦,虽然依旧美若谪仙,惊心动魄,但神情冷淡得仿佛丢失了灵魂。

    “今天,是时诚先生的忌日。”高殷勤沉着嗓子开口,声音在萧萧雨幕中显得虚无缥缈。

    许卿愣了一分钟,缓缓递来视线,在斜前方的高殷勤身上凝为一点,目光呆滞,空洞无神。

    “你以为,一级传媒签约公司老板的儿子拿下声优帝王王冠,真的像总裁文里写的那样易如反掌吗?”高殷勤没顾他是否愿意听,自言自语继续说,“时初自幼被寄予了无限期望,时父希望他成为一名一线艺人,国际演员,给他开设了各种艺术特长课,从小培育,只为有朝一日他能够以最高学分进入传媒名校,蜚声海外。”

    “经过十几年的艰苦训练,时初终于不负众望,高考前收到了美国南加州大学电影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时父正为此高兴时,他却亲手撕毁通知书,参加国内的高考,并在志愿表上填了个学配音的学校……仅为了满足你的虚荣心,实现你的愿望。”

    为了他的愿望……

    许卿迅速在记忆海洋里搜索一遍,当真找到了他曾经许下的一个愿望。他希望时初哥哥成为声优,向全世界宣告他喜欢他的许卿弟弟。

    训练演技、撕毁通知书、为他填报配音……为什么时初从未告诉过他?

    许卿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僵硬,像是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内容一般。

    “培养了十几年的演艺新星,最后竟为了禁忌之恋去学配音,时父当即怒气填胸,气出了肺癌。”

    “肺癌……”许卿重复念出最后两个字,眸中终于闪过了一丝光芒,似乎真有这么一回事。

    他记得时初才上大一就陆续接手了时父公司的工作,后来时父身体不好,宣布要回家调养,公司的主权便全部落到了时初手上。他那时单纯的认为时父只是年老体衰,身体系统退化了,却没想过他得了肺癌。

    所以时父是因为患了肺癌才衰弱而死的吗?

    下一秒,许卿的这个想法瞬间被高殷勤击垮。若生老病死的过程真的那么周道如砥,无波无折,那么人世间便再无什么悲欢离合了。

    ——高殷勤接下来的话,化作成千上万根银针扎进许卿的心脏,可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心脏木木地,有点麻。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你18岁成人礼当天,时初赴约而来,面对全世界向你告白,你不但拒绝了他,甚至出国留学,与他绝交。”

    “而你不知道的是,时父其实早有预料时初会对你告白,并强烈反对,怕影响时初的名誉,引来全球人的咒骂攻击。但他执迷不悟,不听劝言,非要与世界为敌……”

    “你出国不久,时初因时初告白一事,气极攻心,犯了心肌梗塞,最后抢救无效,长眠不醒。”

    暴病而亡……

    这么大的事,时初怎么只字不提?为什么时许两家,甚至他自己也对此没有表现出一丝悲伤?

    高殷勤像是了解许卿心底想的什么,一抹嘲讽的冷笑在他薄削的唇角蔓延开来:“关于时初,你又知道什么?了解多少?感觉很不可思议吧,发生过这么多事。”蓦然 他眸光骤灭,,眼底浮现几分憎恨,“这所有一切,都拜你所赐!”

    雨水啪嗒啪嗒打在雨伞上,连绵细密。许卿心头空空的,不敢与他对视,更不敢看远处的时初,他愧疚地低下头,俯视某一片大理石地,不知所措。

    “为了你,他辜负了父亲的期望;为了你,他亲手撕掉一张承载了十几年努力的通知书,填报配音系;为了你,他面对全球公开表白,与世为敌,气死了父亲……为了你,他花巨额买走戚行的角色,引来杀身之祸,险些溺海身亡。”高殷勤喋喋不休地翻出许卿的老账新仇,仿佛一个原告,喋喋不休地向法官陈述他的罪行。

    “而许卿你呢,你又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