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意义

      AIM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传感器“...什么?”
    “你真的觉得,在浪费了我这么多的时间、精力、灵力之后,你只需要操控分身出面,诚恳而谦卑地认输投降,我就会欣然接受,将你放回现实界?”
    李昂眉头微皱道:“不会吧?”
    “...”
    AIM话语一滞,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认输投降,难道不够吗?”
    “当然不够。”
    李昂说道:“如果没有你,我只需要释放在黑市上购买的一键式黑客入侵系统,就能瘫痪大量这个界各国家的导弹防御系统,
    然后再用【苍白界】,慢慢悠悠地侵蚀一座一座城市,将损耗降低到最低。
    而你,正是因为你的存在,我额外多出了以下损耗:
    耗费在超远程传送技术上的大量灵力;
    多处需要拆解再修补的重型机甲损伤;
    三瓶提升灵力值恢复效率的药剂;
    以及被我名为【此之恶】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暴露。
    这些损耗,都要算到你的头上。”
    这...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幸亏无人侦察机没有释放投影的功能,否则AIM脸上的表情肯定非常难看。
    “咳,”
    他咳嗽了一下,平复情绪,“李先生,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也在这场战斗力投入了精力、物力、财力,使用过消耗型道具、消耗型卷轴。
    何况,天空竞技场里的规则,就是双方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李昂打断道:“战败方向战胜方支付赔偿,签订不平等条款,这不是你们美国人最擅长的事情么?有什么问题吗?”
    “...”
    AIM闻言一顿,脑海飞快计算得失,轻声道:“如果您是要我在战后支付所有赔偿的话,恕我不能从命。
    我个人不能代表联邦调查局所属特异事故处,并且,
    其实我可以直接向天空竞技场投降认输,传送离开这里的...”
    “你要是敢直接传送离开,我会回到现实界,对真实地球的美国进行视距外打击。”
    李昂平静道:“我的超视距攻击方法有很多,足以在现实界的美国军方反应过来之前,摧毁一座或者数座城市大厦。
    甚至是,灭绝掉1/3的人口。
    美国军方的饱和核轰炸,或者成建制高级超凡者的舍命攻击,也许可以逼退我,却永远无法追上乃至杀死我。
    而只要我不死,我就有充足的精力与时间,在地图上一点一点,抹除掉美国这个名字。
    在这种情况下,联邦调查局的唯一方案,就是主动帮助我抓住你。
    权衡利弊,不是么?”
    “...”
    AIM脸上的表情消失了,他轻声道:“您这是在威胁我,威胁一整个美利坚合众国吗?”
    “是。”
    李昂淡淡道:“就像游戏论坛上许多人认可的那样,破坏,永远要比建设容易。
    我发现,作为也许是这颗星球上最为强大的几名玩家之一,你们仍对我缺乏敬畏。
    可能是我以前表现出来得太温和,太善良,
    以至于你们忽略了我随时都可以灭绝以‘万’来计算的生物物种。”
    他顿了一下,俯瞰下方滚滚火山烟尘,偶尔露出来的一两点虫人居住地景象。
    “以前我确实不希望破坏掉我所熟悉的人类社会。”
    李昂目光平静,语气平和,“在杀场游戏逐级推进的时候,我感到烦恼,
    在熟悉的平静生活被异常事件逐渐扰乱的时候,我感到厌烦,
    在身份被揭露,再也无法回到日常琐碎时候,我感觉到...愤怒与憎恨。
    我不喜欢秩序脱轨,讨厌去摧毁一些我认为是美好的东西,甚至有些时候,我也不会去想着摧毁我看不惯的事物——
    就像是你在老家待久了,连厨房柜台上那一块怎么也去除不掉的黑斑,看久了也产生某种缅怀、怀念的感情。
    但是。
    界变了。”
    李昂打了个响指,无形力量散发出去,撕裂了火山云层的一角,露出远方繁华而死寂的城市街景。
    “宇宙浩渺无限。
    这个星球上的虫人明,除了本质是食脑虫外,和现实界有什么区别吗?
    他们建造高楼大厦,研发科技,探索外星,探寻宇宙真理。在未来,他们也许能征服月球,在火星上建造殖民据点,建造数公里长的太空战舰,将虫人明的旗帜插遍太阳系的每一个角落。
    谱写出一段波澜壮阔的明史诗。
    唯一的问题在于,这一切都只发生在杀场游戏随意构造出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临时背景板。”
    李昂看向高速无人侦察机,“无限个界,无限个未来,
    在至极广阔、广阔到就算是神、长生种、永生种都无法探明的浩渺寰宇,
    一切皆无意义。
    在绝对的辽阔前景面前,
    道德,成为了弱者束缚强者的绳索——我可以在七天时间内彻底摧毁美国,然后再在北美洲的废墟上,重新建造一个新的美国,和我记忆完全一致。
    就连总计326,766,748的美国人口,只要我想,我也能生产出来。
    我能像控制提线木偶一样,摆弄新美国的每一个公民,
    让身价亿万的富豪每天在地铁站里吹萨克斯赚取一美元两美元,
    让随便那个贫民窟里的四十岁毫无表演经验的黑人大妈,一瞬间成为被所有时尚杂志追捧的超级巨型。
    让326,766,748的美国人,成为《楚门的界》里的群众演员,演出每一幕我希望看到、想看到的戏码。
    只要我愿意。
    你觉得,
    你,你们,对现在的我而言,还有什么意义吗?”
    “...”
    AIM听着李昂的话语,脸上愈发苍白,他不是恐惧于李昂所说的,要摧毁美国的说辞,
    而是恐惧于,李昂表现出的,重建美国背后所蕴含的恐怖意味。
    在联邦调查局,乃至许多大型组织的内部评估,“天灾”级强者确实是星球上最不稳定、最难控制的因素之一。
    每名天灾都是独立个体,是移动的、有个人情绪的人形核弹,需要各方势力竭尽全力地应付,甚至是谄媚讨好。
    但在威胁性上,天灾级强者的暴走,却不如星门界所带来的位面战争。
    原因很简单。
    暴力,哪怕是极端的暴力,本身也是毫无意义的。
    没有人会在意几千万光年外,某个超新星的爆发,哪怕那颗超新星散发出的伽马射线暴,足以摧毁它所属的整个恒星系。
    暴力,只有在明,才有其意义。
    天灾级强者,同样是有自我思维的个体,他们需要人类社会的供养,需要成千上万名组织员工,
    为他们搜集杀场游戏所产出的游戏货币、装备、道具。
    但是,如果有人脱离了人类明,甚至拥有独立重新构建明的能力,那会发生什么?
    他将不再需要七十亿人类,不再在意人类明这一整个整体,超越了神——就算是神明,也需要凡人传颂他们的故事,记住他们的存在。
    AIM凝望着李昂平静的眼眸,这一刻,他终于相信,对方所说的摧毁美国的可能性真实存在。
    如果自己现在直接传送离开,那么...自己将成为美国覆灭的导火线。
    “您...究竟想要什么?”
    AIM艰涩地开口问道,甚至都不再去尝试说出脑海之前酝酿过的台词——比如“虫人明和人类明是多么相像啊!难道您对他们没有一丝一毫同情,能漫不经心将其灭绝么?”
    如果现实界的人类明,都已经让李昂逐渐缺乏兴趣,
    那么尝试用话语来唤醒对方同理心的尝试,只会是自取其辱。
    “当你用电子信息技术,控制虫人明停止发射核导弹,导致倒计时结束的时候,
    他们的生还可能性,就被你亲手终结了。”
    李昂放下手掌,半空被他构造出的植物藤蔓倒计时钟表,也消退不见,“恭喜你,成为了明杀手。
    现在,继续你对虫人明核弹发射系统的封锁,
    在这里等待。”
    “等待?”
    “等待火山灰,随风撒向更远的地方。”
    李昂提了还在喷发未知毒素的、名为【此之恶】的球体,
    与球体上,那张因痛苦而扭曲,却在记忆格外熟悉的脸庞,默默对视。
    ————
    由于天空竞技场的镜头,在默认状态下,是会持续锁定两方玩家的,
    因此,看台上的观众们,只看到李昂与AIM,在火山云层上默默漂浮,
    没有看到【此之恶】作用下,虫人星球的变化。
    唯一能确定的一点是,
    十小时后,AIM在传送脱离、回归天空竞技场的瞬间,吐了。
    他朝着自己从虚空拿出的铁桶,疯狂呕吐着,像是在竭尽全力清空自己的肠胃内容物。
    没有人知道,那颗虫人星球的最后结局,甚至包括AIM自己——吐完之后,他就在李昂的监督下,朝自己大脑的硬盘进行了局部格式化,清洗掉与虫人明有关的所有记忆,
    遗忘掉【此之恶】所造成的恐怖画面。
    “你很好地完成了封锁虫人明核弹发射系统的任务,所以,我们两清了。”
    李昂朝着死狗一般倒在擂台边缘的AIM点了点头,转身朝观众席走去。
    现在距离开赛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看台上的观众很大一部分已经离开,王丛珊等人倒还留在那里。
    看到李昂走近,柳无怠脸色平静,王丛珊表情微妙,柴柴...柴柴正靠在座椅后背上张着嘴巴,打着呼噜。
    她戴着画有红色眼睛图案的眼罩,耳朵里塞着降噪的蓝牙耳塞,甚至连李昂走到跟前都没发现,还在休闲惬意地打鼾。
    “结束了?”
    王丛珊稍有些紧张地问道:“没发生什么意外吧?”
    “没,好得很。”
    李昂笑了笑,眼神下移,注意到王丛珊微微攥紧的手指。
    柳无怠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说了句“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聊”,就传送离开了天空竞技场。
    “那什么...”
    等到柳无怠传送离开后,李昂与王丛珊几乎同一时间开口,相互打断了对方的话语。
    “哈。”
    两人相视一笑,李昂指了指自己与王丛珊,“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王丛珊摆摆手,“你先说吧。”
    “好。”
    李昂点了点头,“我刚才在擂台上对AIM说的那些话,有一部分是真实的。
    我很早的时候就认识到,我其实不是一个有着丰富情感的正常人,并且随着自己生命本质越来越奇怪,我看待人类的角度也在逐渐发生偏移...”
    “你以前看待人类的角度就不怎么正吧?”
    王丛珊下意识地吐了句槽,然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吐了吐舌头,示意让李昂继续说。
    她能够理解李昂的变化,事实上特事局内部同样也有许多员工,在成为超凡者后,思维方式逐渐超出常人范畴。
    等级的超凡者,其思维速度与反应速度就超过普通人了,比普通人更健壮,更敏捷,更聪慧,对待凡人,甚至需要小心翼翼地收力量,防止举手抬足间伤害到对方。
    而高等级的超凡者,甚至可以看清楚普通人脸上每个毛孔寄生着的螨虫,闻到对方鼻孔里的味道,看穿对方皮囊之下装满污物的肠胃,
    双方连生命本质都已经有了悬殊差距,思维方式自然不可能一样。
    “咳咳,虽然在杀场游戏里待着越久,我就越来越感觉到万物渺小、许多事情毫无意义。
    但某些事物,在我心还是不一样的。”
    李昂认真道:“也许终有一天,我将变成自己也陌生的模样,
    也许终有一天,我将死去,而界上将再无人记得我,没有我存在过的痕迹。
    但只要我活着,
    我就还爱着实验学的晨读声,爱着学校门口5块钱的肉松饭团——虽然之前它涨价涨到了5块5,
    爱着那个又破又旧的万和小区,爱着以前的日常生活——和你。”
    “诶?!!”
    王丛珊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下而上涨红,双臂下意识地摆出奥特曼的十字形架势,“你这算哪门子的倒装句啊?
    这算表白吗?好肉麻啊?!”
    “呵呵,也算是,一种承诺吧。”
    李昂笑着摆了摆手。
    “啊这啊额唔...”
    王丛珊凌乱地比划了一下手臂,灰溜溜地丢下一句“我,我先会传送回家了,明天见”,便传送消失。
    李昂看着她消失的位置,感受着她传送离开后,于原地掀的微风,微微一笑。
    下一秒,王丛珊又突然传送回来,红着脸抱了李昂一下,再次消失不见。
    “...唔。”
    李昂挠了挠头,眨眨眼睛,看向座位上还在呼呼大睡的柴柴,稍一咂嘴,摘下了柴柴的耳机,刚想叫她床回家,就听到了蓝牙耳机里的有声书。
    “你可以欺骗自己,说你不喜欢我,但此时此刻你身上散发出的味道,还有皮肤上面因为紧张而渗出的丝丝点点晶莹水珠,却瞒不过我。
    麻辣鸭头,现在就把你狠狠办了,呲溜。”
    李昂眼角一抽,搓了搓柴柴的头发,将她叫醒,“你听得都是什么玩意儿,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