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南武林

      “自从青衣和尚和不动明王相继去世后,天下第一的名头便空了出来,不过武林之中已隐隐达成共识,雪山之主便是现在最厉害的人。相传此人志学年纪便达至高境界,出道以来未曾一败。他性子暴躁,习武成痴,树敌无数。不过江湖上虽有不少人恨他,怕他,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惊世骇俗的神通。此人自创武功“镜涣炁”,江湖人嫌之绕口,称之为“玉壶冰”,乃能凝水成冰,听说雪山之主本人出手竟能能凭空生出冰来。所以你应当知道前晚的事了吧。”

    王子骆听得入神,呆呆道:“我记得你说过‘武功练到再高也不会影响阴阳造化’,但这雪山之主竟能改变天气,岂不是特别厉害。”

    凌烟摆摆手道:“何止是特别厉害,我所说的乃是针对寻常武人,武功到了一个层次后所见所感均会不同,记得在昆仑山上天空变黯吗?只怕就是哪位高人出手。”

    王子骆惊道:“还有高人!”

    凌烟道:“天下高手可不只雪山之主一人,近十年风头最盛的莫过于南刀北剑,西面的陆吾、总管,少林的方丈,这几人都是当时顶尖儿高手,就算不如雪山之主,恐怕也相去不远。”

    王子骆回想起那晚雪山之主神鬼莫测的武功,面露向往,喃喃道:“要是能再见到这些高手过招就好了。”

    凌烟一拍他的头老气横秋道:“傻小子!江湖险恶,可不是你想的那么好玩!”

    买齐东西,两人便回客栈休息,等到中午吃过饭便从东门出了城。

    二人策马走在郊外,此时正正春暖花开,清风拂过,草木摇曳,远眺见得晴天连绵,一条官道延绵至远处,被一片绿地掩盖。王子骆深深吸一口气道:“中原景色真是美啊”凌烟瞥了他一眼道:“这算什么,有空去峨眉、黄山、华山,那景色才叫美。”王子骆道:“好啊,那我们去了少林寺后就去那些地方看看。”这一路凌烟一直说去少林医他病,是故他便将“少林”二字牢牢记在心上。凌烟闻言眼神一黯,强笑道:“好啊,等你医好了病,我就带你去游山玩水。”。王子骆闻言眼神炯炯,对着凌烟咧嘴一笑。凌烟一愣,也展颜一笑。不料这时异变突生,一股大力从后面追来,与凌烟一人一马撞在一起,马儿一声嘶鸣,直直倒下。凌烟被撞飞出两丈有余,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王子骆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觉得肩膀一痛,身边凭空多

    出一人。黑色长袍,面容被青布遮盖,只见得一双灰暗的双眼,却是金娥镇那黑袍人。黑袍人凌空抓着王子骆的肩膀,身形一动,王子骆只觉天旋地转,回过神时已到了地面。黑袍人手一偏,转而抓住王子骆的喉咙,便要用力抓下,突闻一阵“咔咔”声,黑袍人身子一顿,只见见王子骆喉咙处结上一层冰晶,继而咔咔声不绝,白色的冰晶从他喉咙至周围蔓延,转眼王子骆已成一个冰雕。王子骆困在里面,却不觉得寒冷,只是外面发生了什么却是看不清楚,也听不见声,隐约见得人影晃动。忽地天色一昏,王子骆闻得“咔擦”一声脆响,冰从头顶断裂开来。王子骆便听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道:“好个‘蹑月神剑’老夫今日倒要会会。”闻得四面风起,却见不到人影。忽地王子骆头转向南面,南面是一片绿林,见不到人影,王子骆却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气息强大异常,自己体内真气早已干涸,被那气息一带,丹田竟然一跳。王子骆正想前去探个究竟,俶尔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暮春三月,天际蔚蓝,碧波宁旭如彩带,两侧山峰连绵,岸边山花红艳,红色花海蔓延至远处,没入云雾中。巫山终年云雾缭绕,白茫茫的一片中是不是传出猿啼虫鸣,令人闻之胆寒,不敢入内。云雾深处却是南武林极为闻名的黎门。

    “门主,如今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我们黎家更应该把握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说话的是一个干瘦老人,五旬年纪,五官与金娥镇的黎俞有些相像。

    大厅内几乎汇聚了所有的黎门核心人物。门主黎郗坐在正上,左右两侧往下便是黎门二代中的人,由老二排道老十,总共五个座位,老大、老五、老八老九都已未在人世。末尾坐的是三个三代的小辈,便是人称黎门三英的黎落花、黎流水和黎越穹,其余人都站在座位后面。刚才说话的乃黎门老四黎洵。

    自从“黑袍人出自少林寺”的消息传出后便如同惊雷炸在江湖之上。隋末动荡与明尊之乱后江湖平静多年,但各方势力早已蠢蠢欲动,如同一块烧得发红的烙铁,一滴水下去便白烟四起。

    右手的老二黎覆哼道:“少林寺根基庞大,所谓各方势力不过是南方的几个小门小派,到时候真正顶上去的还不是我黎门。”,旁边老三黎望点头称是。黎洵闻言脸色发青,轻哼一声侧过头去。

    是否北上拜访少林,黎门分为两派,双方争执不下。黎郗微微扬头道:“落花,你有何看法?”

    黎落花靠近门边,乃一菱角分明面容刚毅的三旬男子,他沉声道:“少林势大,此去无异于捋虎须,如果未有进展,最后秋后算账定然是拿我黎氏一族开刀。不过我想江南南宫家,洞庭罗门,金陵功德寺都会北上。”黎落花作为门主继承人,说话做事极为稳健,他这番话并未点明支持任何一方。

    黎郗面无表情,又黎落花往左看去道:“流水,你又如何看?”

    黎流水打开折扇扇两下道:“我赞同大哥的。”

    后面的黎越穹闻言面露鄙夷,胸口一挺,脖子一昂,表示有话要说。

    黎郗却收回了目光,端起茶盅,轻撇茶沫,又不慌不忙地吹着茶,此时众人目光都聚焦到他的身上,黎郗抿了口茶,淡淡一笑,放下杯子,环顾一圈。众人心知黎郗要下决定了,俱都摆正姿势,神情肃穆。黎郗道:“黎流水带队,黎越穹你带上二十个弟子跟上,一切听流水号令。劳烦四长老同去。即日北上。”四长老则是至黎望。黎望点点头,算是领命。听说黎郗命令北上黎越穹眼睛一亮,却又听黎望要去,又皱眉大皱。反对北上的人中就有四长老,门主这么安排看来是想黎门作壁上观了。

    三月湖风由北而来,带着湿气,吹得人微微寒颤。此时日头初生,天际熹微,万顷潇湘湛然。洞庭湖上一个黑影缓缓移动,借着晨光见得是一叶小舟。小舟摇摇晃晃,倏尔却消失在了视野。

    很少有人能找到洞庭湖上的罗门,即便是它雄风不及以往,仍是江湖上一处神秘而森严的宗门。

    罗无忧眉头紧锁,负手面向墙壁。阳光射入,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微微颤动。

    “此次乃大好时机,若是把握得好则可重立我罗门威名。”罗无忧重重说道。

    后面一人半个身子都缩在阴影中,只听他低声道:“少林寺武功变化多端,此去南方武人恐怕也各有算计,公子要小心。”

    罗无忧转过身来,阳光照亮他俊美如玉的脸庞。他嘴角上扬,微微一笑道:“对于人心,我已有准备,但是对于武功,还请玉石兄指点一二。”

    阴影中的人微微欠身,见得乃一弱冠男子,眉眼稀疏,蒜鼻厚唇,长得甚为普通,与罗无忧一对照显得更加难看。这人道:“少林武功以内力与外功见长,外功为金刚一脉,昔隋末吉藏禅师在金陵栖霞寺点播一个小沙弥使其顿悟,参禅悟出金刚怒目。后传入少林,前后不过三十年,却已成为少林最强的一脉武学。”罗无忧皱眉道:“金陵栖霞寺?却未听过南方有这个禅宗。”

    玉石道:“栖霞寺位于栖霞山,江湖人一般称为‘功德寺’。”罗无忧恍然道:“原来是功德寺,不过却没听过里面有什么金刚神通。”玉石道:“栖霞寺初时认为此功过于霸道,不纳反斥,最后在少林发扬光大后才开始后悔,这也是栖霞寺一直敌对少林的原因,少林练此功者至少有三人,一为罗汉堂主了嗔,二为戒律院主了戒,三为达摩院主了贪。此三人拳、棍、掌威力无穷,无坚不摧,类似本门艮字刀,当以兑字刀化解,坎字刀破去。而少林的内功却是源远流长,从达摩祖师传下洗髓、易筋说起。此二经繁杂晦涩,鲜有人练成,少林从中提取部分编纂成简单易行的修炼方法。不过我料想少林至少有两人在练易筋经,一为方丈了定,二为菩提院主了慧。此二人轻易不出手,若真的动手,当以巽震二刀以快打慢制服。”

    罗无忧颔首道:“我知道了。”

    二人低声商量一会儿,齐齐出了屋子,走至院门口,见得一个六旬老人迎上来欠身道:“少爷。”

    罗无忧眉头微皱,面色一沉道:“魏伯你有什么事么?”

    魏伯道:“我听闻外面传出少林窝藏江湖凶人,南方各门派都相邀北上,不知道少爷有什么打算。”

    罗无忧低头瞥了他一眼,侧过头去道:“不错,我明日就北上,门内事务我都吩咐好了,到时候还要请魏伯和玉石一同掌理。”

    后面玉石忙道:“玉石何德何能能和魏伯一齐共事。”

    魏伯低声斥道:“闭嘴,门主决定怎容你来插嘴。”

    罗无忧面色更黑,冷笑道:“不错,我现在是罗门之主,我便要扛起罗门的大旗,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重振罗门,否则休怪我无情。”

    魏伯面色不改,只是说道:“少爷定是有周详的计划,老朽可否请教一二。”

    罗无忧道:“此次北上看似敌人为少林,实则在天下人前少林不敢造次,而南武林人心不齐,有各类好事者,更有罗门仇家劲敌,是故此行险恶不在武功,而在人心。”

    玉石低声道:“门主豪气万千,可追祖辈。”

    罗无忧面露得色,睥睨魏伯。

    魏伯摇头道:“老朽以为此行不在武功,而在态度。少林为武林北斗,与我罗门鼎盛时期不相上下,故而不能对抗少林,而要与之结盟。南武林此次蠢蠢欲动,而北方却波澜不惊,可见北面的门派都是中立甚至支持少林的。所以此行不只得罪少林,也是对抗整个北武林。”

    罗无忧面沉如水,缓缓道:“那魏伯有何高见?”

    “老朽以为少爷应束缚群雄,平息事端。”

    罗无忧咧嘴笑道:“那就算是少林包藏凶人,为非作歹我也要帮其平息事端吗?”

    “少林目前不可敌对,只可结盟。”魏伯躬身道。

    “荒唐!”罗无忧拂袖道:“罗门有今日便是你们这群息事宁人的造成的,我江湖豪侠无不以行侠仗义为己任,如今不但要包庇祸害,还要狼狈为奸,你这是要置我罗门于万劫不复之地!”

    魏伯道:“如今……”

    “罗玉石!”罗无忧喝道“你快去收拾行装,我今夜上路,我走后你辅助魏伯管理好罗门。谁要是违抗命令一律严惩!”说罢瞪了魏伯一眼,一拂袖便远去了。

    轻云带密雨,远处青山朦胧,飞檐若隐若现,近前流水抱屋,小船轻快地穿插在楼台高阁间。一把纸伞伞面浑圆,上画一幅淡淡的山水,细雨敲在上面,或轻轻溅起,或顺着伞骨流下。持伞男子二十五六,眉若刀裁,眼如丹凤,生的颇为俊美。而其人更有一种儒雅的气质,教人心生仰慕。后面一把青伞靠来,伞下人是一眉清目秀的妙龄少女。“公子,白马尖、西湖、鄱阳湖多方势力都在近日出动了。”少女声音如黄莺出谷,婉转悦耳。

    男子道:“栖霞、洞庭、巫山呢?”他的声音浑厚柔和,相貌已让人着迷,声音却更是舒服。

    少女知道男子的意思是栖霞山的功德寺、洞庭湖的罗门和巫山的黎家。她说道:“功德寺应该今明两日内启程,罗门和黎家防范甚紧,无法得知。”

    男子道:“黎家兄弟阋墙,相互掣制,向来兴师动众,应当是这几日出发。罗门的罗无忧是昔年“无双公子”的弟弟,号称百年难遇的奇才,为人孤傲,向来独来独往,是故洞庭湖虽靠南,罗无忧不会太早离开。算起来也当是这两日了。”

    少女道:“公子向来料事如神,定然不会错,小婢这就派人去长江沿岸查看。”

    男子道:“不必了,你回去帮我收拾一下行装,我去迎接一下这两座南方高塔。”

    少女讶道:“公子难道要北上?”

    男子微笑道:“你是在想为何鄯州行侠我不去,而这次却要去对抗少林这个巨擘?”

    少女道:“公子想法深远,不是小婢所能揣测。”

    男子似乎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转身笑道:“行侠仗义乃武林人士的本分,莲儿你聪明过人,怎么忘了这点。”说罢深深看了莲儿一眼,衣带飘飘消失在了细雨之中。

    莲儿移步到水边,蹲身拨动水流,嘴角微微扬起。鄯州黑袍人的事在南武林闹得很大,不过此事导火索在洞庭袁桦弢身上,而此时正是罗门式微之际,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出动敏感的罗门。黎氏插手则是要包揽此事,打击罗门威名。但南宫家与罗门并无恩怨,若是因此得罪了罗门反倒不好。不过此次北上南方各路态度暧.昧,何况还有罗门、黎家两把利刃,若是能运用得好,进可在天下扬名,退可交好少林。想到这里莲儿莞尔,轻快地拨出几道水花,转身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