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身批黑羽的镜中少女 五
雷莉耶尔怔怔地看了米苏几秒，在手机上写下：“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米苏知道问题要糟，立刻开始捣糨糊……
雷莉耶尔没再追问，想必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释清楚的。她用手小心地挡着光，写下：“千万别动。”
身为制造者，x系列人造人身上用了何等尖端的技术雷莉耶尔知道得一清二楚。包括x04在内的，已经生产出来的几台人造人都是放弃了装甲厚度以测试感应器灵敏程度的数据机。除了红外体温仪以外，捕捉声波、光线方面都是非常敏锐的。即使x04作为光束武器先行配备型去除了一些正面作战不需要的高精仪器，雷莉耶尔也完全相信，只要三人稍微弄出点动静来，下一秒就会有一道光束穿透旁边的墙壁将三人吞没。
三人中普莉西拉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们在这里玩123木头人玩到那货停电吧？”
嗯……这确实也是个办法。
“等它走了我们再跑，我记得在密闭空间下屠杀状态的x系列行为模式会变成随机范围索敌的丧尸模式，只要走过去了，它在这里主动蹲我们的可能性会大大下降。”
x04没让他们等多久，因为就在雷莉耶尔刚刚来完这句，它的脚步声就从一边过来了。
三人关闭手机屏幕，屏气凝神。
x04似乎还没发现他们，没有暴起或是直冲过来的声音，只是一步一步缓慢地向三人这边走来。很快，脚步声穿过三人中间，节奏依然如故。
（好，再坚持一会儿就行……）
雷莉耶尔心下大喜，只要x04再多走出个十米左右，自己就可以随便把什么东西扔出去吸引它的注意，趁机溜之大吉。从声音传来的位置上来分辨，应该已经从自己身边走开了四五米远……
然而，x04的脚步突兀地停下了。
米苏的神经一直紧绷着，提防着x04的任何可疑行动。几乎是在脚步声不再按着原来的节奏响起的同一刹那，他整个人身边便涨起一层玫红色的能量壁，身形一闪来到雷莉耶尔面前。
下一刻，光束四溅，照亮了这残恒断壁的每一个角落。若是没有米苏用能量壁来帮雷莉耶尔挡下这一击，即使雷莉耶尔反应过来也没办法在光束全方位的扫射中躲过去。
“我们被发现了！”她叫道。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米苏一边说着一边调整能量壁的大小和形状，以一个讨巧的半球形将雷莉耶尔和普莉西拉护在里面。x04扫射了一阵，突然熄火，随即是一声双脚蹬地的跳起声。米苏急忙同时跳起，能量壁上移，堪堪挡住x04从上方扫下的火力群。
“我勒个大去，这火力……真的不是全弹发射吗！”普莉西拉护着眼看向那十余条光束交织而成的光束网惊叫。就算米苏已经在她面前让她见识过自己的能力，也不能让她彻底放下担心。
“不管是全开放攻击还是迎来会，只要它一直保持这种射击状态，我就没办法从你们和它的直线上离开！”米苏叫道，“你们得想办法动起来！”
普莉西拉刚要答应，雷莉耶尔却先她一步道：“不可能！你们两个都能短暂滞空，相对位置的延长线根本没法预测，就算预判到了靠我和希尔也来不及过去！”
“那怎么办！我事先声明，我的能力的功率不稳定！一会儿如果顶不住了你们也得跟着遭殃！”米苏也有点惊慌地道。
雷莉耶尔皱起眉来，超能力不稳定？居然还有这种事！？
“这样，你试着将障壁的角度收起来，向前撞过去试试看？”
“喂喂，你这是要我去玩激钢人火焰吗……”
暂且无视两人这玩梗玩得欢乐无比的吐槽，米苏在心里估量了一下这么做的价值。“情感”的力量是吸收周围人的感情形成足以扭曲任何受力关系的场，不只是正面的感情，即使是负面的也可以使用。而现在，他正在从自己身边这两个人身上吸取恐惧作为力量使用。然而，是个人都知道，恐惧这玩意儿是很不稳定的。如果米苏改变屏障的形状，试着向前突击，万一正好能量不足以冲破x04的炮击，自己就会无法后撤，被限制在一个非常糟糕的位置。如果x04反应稍微快一些，甚至可以反过来回避并加以击杀。而现在在这里僵持也是没有意义的，原因一样也是因为出力不稳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被突破的危险。
所以，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两个选择，说白了就是：1.发动一次成功率不高的攻击，失败就是死路一条；2.继续死磕，迟早也是死路一条……
横竖都是死，米苏突然脑袋灵光一闪，想出了第三个方案。他催动屏障的形状改变成尖锐的锥形，加速朝x04一头撞过去。x04立时作出回避动作，不料米苏在它撤去光束火力网的那一刹那愣是虚晃一招，扭了个120°的大弯，朝一边的墙壁撞过去。
一声巨响之后，才没稳住多久的塌方第二次被撞塌了。x04这次始料未及，没能反应过来，被上方落下的碎石埋了个结实。当它在一道闪光中冲出钢筋与水泥的乱石堆时，米苏和两个小丫头的反应都已经从面前这片区域消失了。
米苏的想法很简单——我未必一定能杀掉你，那我干脆不把能力用在和你缠斗上了，老子护着这两个普通人全力逃跑还不行么？这固然也是一种战术，但是仅限于现在这种一群人被一个人赶鸭子似地追着打的情形，不然人家随便来个包围圈米苏也得吃瘪了。
“说到底就是捉迷藏么……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最烂的主意了。如果有光源还有周旋的余地，但在彻底的黑暗中，x系列就拥有了绝对的情报优势。你也看到了，刚刚我们动都没动都能被它发现，在信息不对称的条件下玩捉迷藏简直是自寻烦恼。”雷莉耶尔听米苏说完，不出所料地发表了反对意见。
现在，三个人以一个诡异的v字阵型在商场一楼的空中向x04的相反方向飞行，具体姿势为：米苏手上牵着普莉西拉，背上拴着雷莉耶尔——对，是“拴”，就像沢田纲吉带着斯巴纳飞那样……这也没办法，雷莉耶尔现在断了条手，让她抱着米苏也抱不住，又坏了条腿，即使米苏要背她也很有可能把断骨弄碎或者碎骨扎入肌腱造成二次伤害。
米苏干笑了两声：“你看上去很有对策啊……”
“嗯……”雷莉耶尔干脆把眼一闭装没听见。自从刚刚x04那超乎她意料的突然发难以后，她也很难说她对这些以人之形断人未来的玩意儿到底了解多少了。
普莉西拉捏紧了米苏的手，她可不像雷莉耶尔和米苏，一个是淡对人生的天才一个是超能力者。像她这样普通——当然，所谓普通只是相对于身边这两个奇葩而言的——的女孩子，在目不视物的黑暗中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给自己带来一点点安全感了。
米苏感觉到手上温软的触感，心下一暖，也略微握紧了普莉西拉的手。
雷莉耶尔一听两人也不说话，想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半嘲讽半眼红地冷哼一声，道：“手机给我。”
“没信号的。”米苏顺口道，却还是用空出的手拿出了手机递了出去。
“谁跟你说我要打电话了？我不是电灯泡吗？为你们发光发热来了还不让？”雷莉耶尔话里透着一股酸劲儿，她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正要往前照去，却听普莉西拉一声惊叫。
“怎么了？”米苏和雷莉耶尔异口同声地惊问。雷莉耶尔更是用手电筒去照她，却只见普莉西拉一手捂嘴，神态惊恐地看着雷莉耶尔的脸，声音颤抖道：“莉莉，你……你的眼睛……”
眼睛？眼睛怎么了？
雷莉耶尔下意识地揉了一下眼睛，不揉不知道一揉吓一跳。她刚在右眼上用力，右眼顿时如同一个被挤破的脓包一样瞬间瘪了下去，从中喷出的热汁溅得雷莉耶尔半张脸都是，却是毫无痛感，就好像是戳破了本来就长在别人身上的脓包似的。
“哦不……”这下即使是见多识广的雷莉耶尔也慌了神，她试着睁开右眼皮，手指试探性地伸向自己的眼眶，却根本触不到自己的眼球。
米苏这时停了下来稳稳落地，他的声音在三人中听来似乎是最为淡定的了。
“眼睛没了么？”
“你怎么知道？”雷莉耶尔大惊。
良久的沉默，随后是衣服被掀开的声音。雷莉耶尔用手机照亮了米苏的上身，发现他从怀里取出了一只戒指盒一般的纯黑小匣子，递到自己面前。
“这是什么？你干嘛？”雷莉耶尔本能地感到不安。她迟疑着要不要接过那只小匣子。
米苏没回答她，而是直接打开了匣子。在手机的强光直照下，一只眼球从匣中现身出来。它似乎是活物一般，在匣子打开的那一刹那就自己转过来直直地盯着雷莉耶尔仅剩的左眼，盯得雷莉耶尔背上一阵发毛。
“这是什么东西！”她惊叫着想从米苏身边逃开，却被米苏一把抓住。在她惊讶地转过头来的那一刹那，米苏的手覆上了她的脸，一只滑腻的眼球被塞进了雷莉耶尔空洞的右眼眶里。
黑暗的世界在雷莉耶尔的眼前变形，不知正体的光明瞬间将自己覆在其中。在似乎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光中，一个身着黑袍头戴长冠的亚洲男子缓步走来。
“事创造象，还是象控制事？”他的声音非常柔和，像是那种富有中性美的嗓音。
雷莉耶尔不知道该干什么，是回答他吗？这里又是哪里？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还没等她说出任何东西来，慕容京墨的神情突然一变，那是暴戾而凶狠的阴笑。
“事创造象，还是象控制事？”这次的声音，如同暴君的厉喝。然而，让雷莉耶尔恐惧的是，那声音并不只有一个。
从慕容京墨背后的光中，一个戴着高帽披着袍子，俨然就是慕容京墨形象的娃娃现出身来，被缝上的嘴中竟响起娃娃音的“事创造象，还是象控制事”这句问话。
同样的声音自背后响起，雷莉耶尔骇然转头，那边居然不知何时立起了一面镜子。镜中的慕容京墨面带微笑，作揖问道：“事创造象，还是象控制事？”
接着，四面八方，无数的慕容京墨出现在这片诡异的光中。有画在画板上的，有行走在屏幕中的，有点阵代码的，有鬼魂的，有尸体的……
“事创造象，还是象控制事？”
每一个他都面对着她，每一双眼都逼视着她。它们所栖身的光雾中，模糊的色彩组合开始逐渐形成令雷莉耶尔恐惧的形状。雷莉耶尔不敢直视那些让她恐慌的片段，目光不由自主地避开了一切，低下头闭上眼，心里只祈求这只是一场糟糕的噩梦。
“事创造象，还是象控制事？”
异口同声之下，如同潮水般的压迫袭上雷莉耶尔的心头。她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左耳，蜷起身来，全身瑟瑟发抖。然而，就在她感到害怕到要昏过去的那一刹那，幻象突然消失，她的眼前再次变回一片漆黑，一切都好像只是个糟糕的噩梦。
米苏看她坐倒在地眼神呆滞，俯下身关切地问道：“感觉很糟糕吗？”
雷莉耶尔一时间脑袋一片空白，就好像连怎么说话都忘记了似的。她木然地抬起头，瞪着一只自己的一只别人的两只眼睛，眼神空洞地看了米苏一会儿，突然表情剧变，顾不上脚伤，惊恐地手脚并用向后退去。
“你……别过来……谁都别过来……”她的声音低沉而慌乱，呼吸也显得非常杂乱。米苏试着伸出手去扶她的肩膀稳定她的情绪，没想到雷莉耶尔二话不说，从怀里抽出枪就指着他的脑袋。
“不要跟我说话……全都离我远点。”
都到了这地步了，米苏也没有办法，只得后退。雷莉耶尔警惕而不友好地举起手上正照明的手机，潜台词是要米苏退到照明范围以外。米苏无法，只得护着普莉西拉后退。普莉西拉却也冷静，明明眼前发生的事极度不合常理，她却也不慌不忙不哭不闹，着实是帮米苏省了很多事儿。
直到两人退入阴影之中，雷莉耶尔才放下手机，关掉照明，一个人在黑暗中蜷缩起来。她清晰地感觉到那只自己的眼中正流下泪水，却控制不住被另一只眼中透出的笑意带得咧起嘴角来。
“呜、呜呜……哼哼、哼……呜……”
半哭半笑中，雷莉耶尔抱头颤抖。就像七八年前那个杀光朋友的前辈一样，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她的心中也有人性的一角开始渐渐地碎掉不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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