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狭路相逢

      王思莒匆匆穿戴完了,便叫娄邕过来安排孙丽华的起居,随后乘马来到刑部。

    杨祝早已来到,报说昨日搜过刘府,没找到那几个护院,应该是逃出城去了。

    王思莒道:“这几个人如此见不得人,可见来路不正,咱们却是猜对了。既然被他们窜了去就不用再找,他们跟我照过面,应该不敢在京城露面了。”

    杨祝道:“这曲有才昨日躲着一直没现身,现今孙姑娘出了事,咱们今个就去他的酒楼坐坐。”

    王思莒知道杨祝这是怪曲有才维护不周,让孙丽华虚惊一场便要去为难为难曲有才。而自己却不想再捉住了这件事不放,便将昨日曲有才登门拜访之事说与杨祝知道,好叫他不要去找曲有才的晦气。

    晨会时刘青宝宣读了朝廷旨意,拔黄侍郎为刑部尚书,即日起即领全责。刑部侍郎由礼部邓大人接任。黄尚书自是欢喜的紧,将刑部各司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一一问过,又将刘青宝狠狠夸赞了一番,直说了两个时辰方才散了晨会。王思莒正觉得烦乏,想要出去透口气,黄尚书却将王思莒叫住,待各司郎中们走干净了,却道:“怀谋手上的差事,今日便交给沈大人代为处置。朝廷却有差遣派与你。”

    王思莒道:“下官手上并无大案子,有什么差遣便请尚书大人直言。”

    黄尚书道:“秦将军明日要出城祭祖,却亲自点将,要你带手下一路护送出京。秦将军如此抬举,你定要好好办妥这个差事。”

    王思莒心道:秦将军府中高手如云,禁卫军中也有众多高手;再说就算一个硬手也没有,秦善也可以调动几百禁卫护他出京,却如何单单点了我?难道是上次在秦府重挫了白钺的锐气,倒叫秦善刮目相看了。京官儿出城祭祖乃是私事,这秦善却叫六部的武官充当护卫,可见面子之大。此事既然是黄尚书交托,不便推辞,说不得今天要出城走上一遭了。

    心中主意已定口中却道:“秦将军掌管禁军,为何不让禁军护卫?”

    黄尚书道:“秦将军总揽禁军防务,自然是调得动人手儿。这次叫你相陪,那是对你另眼相看,难得秦将军如此赏识,你便不要推辞了。”

    王思莒道:“既然尚书大人有言在此,属下便应了此事。待会儿属下自会到将军府商谈。”

    黄尚书道:“如此甚好。本官还有一事要说与你知。听说昨日你在刘老板家与两位刘公子起了点摩擦?”

    王思莒道:“正是。刘不惊刘不疑两兄弟在京城胡作非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几天我便要将他二人请来问话。”

    这只是官场的套话而已,说是请人来问话,其实就是抓人进衙门动用私刑而已。刑部不似府衙,进的来刑部的人绝少有毫发无损出去的。好比一个活蹦乱跳的小伙子被逮了进来,不管有罪没罪先打三十大板垫底儿。就算最后无罪开释,人命已经丢了半条了。王思莒知道黄尚书与刘魁常有来往,便出言试探。

    果然黄尚书道:“昨天的事儿,本官也知道一些。不就是因为那弹琴的孙小姐起了点争执吗?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看怀谋你年纪轻轻,正是大有所为的时候,大丈夫一身有用之躯自然是拿来报效朝廷,却不必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大动干戈。你认为如何?”

    王思莒不语。

    黄尚书又道:“依本官看来,此时当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咱们大家都是在京城里走动,俗话说:抬头不见低头见,多一个朋友自然是比多一个冤家强得多。这刘老板在京城中豪迈仗义那是出了名的,不如今日怀谋便给本官一个面子,放过此事如何?”

    王思莒奇怪的紧了:这黄尚书两次出头为刘魁解围,就算这刘魁送了重金给你,你也不需要如此低声下气的恳求与我,毕竟我是你的下属,这种公报私仇之事本就上不得台面,只要你轻轻说一句话,我便不好拿不惊不疑兄弟开刀。却也犯不上如此媚俗吧。难道是因为我近日靠上了秦将军这颗大树,所以你这小小尚书便拿我没辙?但“云盛陶坊”一事时,你这曾经的侍郎大人便亲自出头替刘魁顶缸,这个水缸不但顶得四平八稳,还能来去如飞,已经是让人侧目了。如今又要替刘魁出头,定是这刘魁做了什么好事,而你二人以为我会拿不惊不疑两个草包报复。所以忙不迭的出面赔话儿。难道昨日沈不为说的那个捅我刀子的人就是刘魁?如此说来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这几年我与雷兄将刘魁整治的不轻,他使人上书拆我的台也是必然的事儿。

    其实王思莒猜到了一大半。黄尚书得知秦将军亲自点将叫王思莒随行祭祖,自是对王思莒刮目相看;但此事却不是因为王思莒找到了一个大靠山。原来刘魁早就暗中向王思莒捅了刀子:上次被王思莒劫去了几百两黄金,自己有苦难言,他心中自然是蓄了许多莫名之火。近日又听说王思莒侦办魏思源一案又狠狠地捞了一笔,他怀恨在心便使钱叫吏部的一个文官上书大理寺,说王思莒在魏思源一案中贪金枉法。谁知道没骑上赤兔马,还被撂了一蹶子。他不知魏思源一案端王及秦将军均有参与,只道是照例由刑部侦办。那封吏部的文书一呈上,消息速速就到了端王耳中。这端王心想:刚刚赶走了个多嘴多舌的傅清流,又来了个不知深浅的小子,定要在魏思源的案子上做文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便让大理寺将文书驳回,又当夜叫人去了这吏部文官的府中,叫他明日便辞官出京;又得知此事乃是刘魁所使。这刘魁与自己多有孝敬,不便惩治,便将刘魁叫到府中,亲口说教他不要在此事上多有纠缠。刘魁见端王有言在此,便只好答允。谁知第二天,他去照例去钱庄看帐,没到中午便有家丁来报,说王思莒将大少爷伤了。他不知此时实属碰巧,只道这个王思莒神通非凡,自己才使人参他一本,他便就知道了。他怕王思莒就此将自己的两位宝贝公子抓进衙门报私仇,便连忙赶回家去。回到府中一看,却见杨祝正在府中搜寻,刘不惊正捂着耳朵惨叫不止。刘魁知道自己重金请来的五个黑道高手都躲进了赌当,这些个官差找寻不到。但这几日下来,自己使了银子、丢了面子,还赔上了大少爷的一只耳朵,却没动王思莒一根寒毛。他久在京师黑道中走动,这点麻烦却是难不住他。于是他连忙赶去刑部衙门,找了黄尚书替自己说话。

    黄尚书见王思莒不语,以为他仍是不肯罢休。便又道:“人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在这京城之中多一个朋友就少一个对头,你说是不是?”

    他见自己刚才已经说过冲着自己的面子放过此事,而王思莒不动声色,心中颇有不耐。

    王思莒道:“既然黄尚书如此说了,下官从命就是。”

    黄尚书笑道:“这便是了嘛!这心胸宽广乃是大丈夫本色,怀谋不愧是我刑部右厅之首。由此事便知怀谋却是有过人之处。”

    一阵阿谀之言只把王思莒听得寒毛直竖,心道:你是不是把我当成朝中大员了?这等话说出了也不怕有失体面。

    黄尚书又道:“既然如此,现在就让刘老板出来,你二人拉拉手,此事便算了结。”

    他话音刚落,刘魁自门外进来道:“犬子不知孙小姐识得王大人,昨日多有得罪,今儿晚老夫在“风云阁”摆一桌和气酒,便当赔罪,还请王大人赏脸光临。”心中却道:你这马猴子,这次你仗了端王的势头拾掇不下你,下次定要好好盘画,定要叫你身败名裂方才解恨!

    王思莒心道:你这老儿定是又有什么鬼主意,否则不会如此轻易的服软。经一事长一智,今后须得多加小心,免得又被你捅了刀子。口中却道:“既是黄尚书在此主持,下官自是照办。今儿晚便要叨扰了。”

    刘魁道:“好说好说。”

    黄尚书道:“晚上一杯热酒下肚,大家便是自己人了。”说着便将茶碗端起,王刘二人便告辞。

    王思莒出了刑部衙门,直奔将军府而去。府中管事正在为明日随行的将军府扈从准备车马。王思莒问明了明日出城的时辰,便自回衙门去了。到了夜里,刘魁在自己的风云阁中摆了两桌酒,叫上了一干京城富商连同刑部众人。

    酒席吃到中夜才散。

    次日一早,杨祝、刘放、刘开来到府中等候,王思莒昨日已安排三人今天随自己出城。四人来到将军府,见百余人都在府外等候。这些人有举牌打幡的、有敲锣打鼓的、有抬轿牵马的、有抬着一堆供品的,清一色的将军府衣色,好不壮观。队首有百余禁卫骑兵贯装而立,却是来作护卫的。

    王思莒只穿了捕头的服饰,便在秦将军的坐骑旁等候。

    过了良久,街角又一支人马敲着锣打着鼓浩浩荡荡的开过来。王思莒一看旗幡,正是秦太尉到了。车阵一到,将军府中秦善、秦澈连同十几个夫人、公子、小姐便出门上车上马整装待发。好多年轻的秦公子都身穿劲装,马鞍上又带了弓箭,看来今日却是要射猎一番的。

    秦太尉年长乃是坐着大车出来,而秦善及众兄弟、秦澈及秦家众公子均是乘马。好一阵喧嚣,这两百多人马才慢慢起行。秦善叫管事过去耳语了几句,秦家管事便将王思莒四人喊去,叫他们跟住秦太尉大车。

    一路上所经之处尽是闹市,但街上的人早已回避了去,只在阁楼巷角指指点点谈论不已。不多时,一队巡城的禁卫迎头撞来,秦家管事匹马迎上几句话便叫他们避道而行。

    秦府家眷众多,走的甚是缓慢。过了好大一顿功夫,车马快到城门,竟然又见一队人马刚刚进了城门,却正好顶住了秦家车马。两队车马见对方都是人数众多,此时塞在了路上,都是进退不得;除非有谁先掉头避让才行。王思莒坐在马上看的清楚,前面这队人马开路的都是大内禁卫,后面肯定是皇亲国戚了。这队人马差不多都是骑马之人,又只带了弓箭,看来是哪位王爷射猎返归。

    秦府管事忙又向前打探,回来报说前面乃是小严衙内的车马。王思莒知道这小严衙内与严大相公、严贵人乃是三兄妹。严大相公最大,现在是朝廷骠骑将军,现正在江北作战。严贵人是老二,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这小严衙内排行最小,他不似长兄般追逐权势,却只是仗着严贵人的势头整日吃喝玩乐、醉生梦死,虽然胡作非为,但胸无大志,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公子哥而已。

    这秦家的队伍甚长,前头开路的禁卫军人马顶到了小严衙内的车马,队尾却还在十字街口。而小严衙内的人马半队进了城门,半队还在城外。

    秦太尉叫了秦府管事过来,对面交待了几句,王思莒听不真亮,秦府管事便颠颠的跑去对面传话。过了一会对面一人过来,向秦管事说了几句,这秦管事又颠颠的跑回来报于秦太尉知道。秦太尉一听管事之言,面色一拉,又说了几句,叫管事传过去。管事过去,又回来报告几句,秦太尉的面子便有些挂不住了,只冷脸不语。

    秦将军见事情僵住,便下马到父亲旁边进言;秦太尉一点头,秦将军便向对面走去。中间隔了百余禁卫军,王思莒也看不清楚前面何事发生。过了一会儿,秦府管事跑回来,却叫王思莒等人过去。

    王思莒心道:一个是皇上宠信的百官之首出城祭祖;一个是皇上爱妃的亲弟弟射猎返归,真个是棋逢敌手了。但这却不是沙场上狭路相逢,你两家任谁退一步,两队人马便可各走各的路,也不会耽搁这么多时辰。再说这街道甚宽,你两家都缩一缩阵势,交错而行也不是过不去。此时谁都不肯退一步,可知这就不是走路的事儿了。

    这京城权贵间的明争暗斗,王思莒从来是避而远之的。但既然要阿附权贵,自己此时便不能置身事外。王思莒心下想此,便带三人随秦府管事前去。

    走到队前,见秦将军及扈从正与对面的禁卫说话。对面首脑之人正骑在马上,打扮的便如戏里的潘安一样,油头粉面的好不俏丽。王思莒一看他在马上与秦将军说话,便知道此人定是小严衙内。这京城中除了皇子皇孙,再没有人敢在马上跟秦家的人说话的。

    秦将军道:“这位大人,乃是小将的朋友;这位是小严相公。”

    这小严衙内虽然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贵公子,但却没有官职,所以秦将军便尊称了他一声相公。

    王思莒跟他见了礼,却见这小严衙内双眼望天,看也不看自己;他的一干手下也都是在马上嗤笑。

    小严衙内道:“这就是太尉府中的高手?”

    秦将军道:“小严相公却是多次一问了,小将既然请了这位大人出来,这位大人便可视作秦府之人。”

    小严衙内道:“这人是谁都没关系,只要这人输了,你秦家便让路给我走,是不是这么说?”

    秦将军道:“正是。”

    小严衙内道:“好,咱们就看看是你秦府的打手厉害,还是我严家的高手厉害。”转头叫军士将附近看热闹的百姓赶散,连守卫城门的军士都赶了开去。

    王思莒正要向秦将军发问,秦将军低声道:“这狗仗人势的泼才!见了本将军竟然仍是口出妄言,怀谋既然在此,便帮我教训教训这个小子!”

    原来刚才秦善出来与小严衙内商谈,说道今日乃是秦家祭祖之日,须得出城祭拜,请他让出一条路,自己改日便登门相谢。这本是客气话,乃是秦善给小严衙内一个台阶下。秦梦泽官居太尉,乃是朝廷百官之长,这小严衙内不过是一个得宠妃子的家眷,又没官爵,于情于理这小严衙内都得避道而行。但秦善不知这小严衙内是蛮横惯了的,他本就没什么才识,平日尽被些马屁精捧起来奉承,只道京城中没人敢得罪自己,便从不将人放在眼中。他见秦善说话客气,只道是他也怕了自己,便说你秦府高手如云,不如咱们比试一场。你秦家派出一人,我严家派出一人,两人真刀真枪的打上一场;谁输了便让开了路。

    秦善此时气得肺都要炸了,心道:你个腌臜的无赖!我好言好语的给你台阶下,你这混蛋竟然踩着鼻子上脸。今天要不教训教训你,如何出得这口气!

    秦将军低声道:“这杀才出言狂妄,你不必留手!”

    王思莒知道自己若要秦将军信任,此时就到了出手的时候了。

    谁知对面也走出一人,竟然是自己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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