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红落尽,雾消散。 四

      忽的想起一事,我开口问道,“我房内的丫头春桃,你可知她来历?”

    本是随口问的,也不奢求她能给我什么答复。可是话一出口,就瞧见玭儿立马变了脸色,我心里愈发的不确定,这丫头春桃究竟是什么来历。

    “玭儿,你不晓得?还是说,你晓得但是不愿意告诉我?”

    “我……我不是,姐姐还是不要问了,知道这个也是没用的。更何况她既愿意服侍你的,你又何必计较这些呢。”

    我眉骨一耸,倒是好笑,若是连个服侍自己的丫鬟来历如何都弄不清,日后在这府内更是如何自处?

    “你若不愿说,我自不逼你。如此我便先回了,你也收拾了回去罢。”

    说罢,我站起身来,便要出门。玭儿却又不依的拉住我的衣角,我去拉她,她也只不肯松手。

    如此,我只得问道,“可还是有事?”

    她低头不语,我却想要先回了,便也不顾她的不依,直接拉了她的小手。

    “姐姐等等。”

    我停住脚步,看她小跑到琴旁,拿了大氅要穿,便也走了过去。

    “我来罢。”

    看她伸手穿大氅,却也力不从心的样子,我不觉好笑起来,只得伸手来帮她。她倒好,伸直了双手,安安静静的让我替她穿了。

    “姐姐先别走。”

    我回头,看她局促不安地拽着大氅的一角,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春桃是有什么不一般的。只是,看玭儿似乎并不愿意与我多说,便想着欲擒故纵之计,逼她一逼。

    “你又不愿意回我的问话,现下时辰已不早了,我要走,你却又留着我在这里,难不成咱们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

    看她愈发的局促,我狠下心道,“你看你还是不说话的,我也没有这样多的闲工夫。这样罢,等你得了空,什么时候去我房里坐上一会儿子,便也得了。今日就罢了,府里为了这元宵节本就是分不出人手,咱们也别给人家添什么乱了罢。”

    说完,我又往门口走,走到一半还是停住步子道,“只是不晓得春桃那丫头有没有起来,若是被人瞧见她不曾好好服侍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受二叔的责罚。”

    玭儿诺诺道,“府里下人哪有敢碎嘴的,便是二叔叔,又怎舍得罚她。”

    我听了一愣,亟亟转身问道,“你说什么?二叔为何不敢罚她,她同我说她最怕的就是再回二叔身边,你这样说来,分明就是说谎了。”

    玭儿被我一问,倒是委屈的不得了,“我哪里敢和姐姐撒谎了,分明是春桃她骗你的。”

    说罢,又要掉眼泪的样子,我按住心思不去劝慰,只是冷眼旁观。

    “这倒是怪事儿了,若是说春桃是骗我的,何苦呢?二叔若是待她好的,她又怎会不肯回去。偏偏要与我这个不得宠的蹲在一起,惹得玛父不高兴。”

    “她是怎样的人,不过和她额娘一个样子的,哪里有得好。二叔也是念在春桃是他亲生女儿的份儿上,不肯张扬,才收了她在府里头做事,又怎会轻易罚她。她突然去了姐姐房里做差使,我哪里晓得其中的缘故了,姐姐便是只肯信她不肯信我的。”

    玭儿抽抽噎噎的说完这番话,哭得愈发狠起来,教我看了也是心有不忍。

    “好了好了,不哭了,是我不好,你便是打骂都做得,怎么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我走前几步,亟亟扯了帕子给她擦脸,看她脸上泪迹斑斑,心里真是难过的紧。

    “玛父总说姐姐的心思最细,旁的什么事都瞒不过去。我只当是玛父说得真真的,便也信了,可姐姐今日又待我好,刚刚却又这样气我的,我真是不晓得怎么办好了。”

    玭儿转了身子不叫我给她擦泪,自己却是拿着帕子狠狠地搓着脸上,不一会儿子就把小脸弄得又红又肿。

    我急忙掰了她的身子转过来,她却还是别着脸。

    “是姐姐错了,你要打要罚自有得,何苦这样拿自己出气呢。”

    看她眼泪又滚滚的,我连忙拿着帕子给她掖了,“快别哭了,哭伤了身子怎么好呢。都是我方才想的不好了,你先别哭,与我细细的说了这春桃和二叔的缘由可好?”

    玭儿被我的话劝住了,哽咽道,“姐姐这下子又是信我的了?”

    我连忙点头,“怎得不信你,只是方才也是信你的。偏你这话一下子说来教我心里没了底,才让你伤心的。切莫再要难过了,我不是也已认错了么?难不成到底不肯原谅我了?”

    “我哪里敢真和姐姐置气的。”

    我扶着玭儿坐了,端了茶给她喝了,她气才顺的好些。

    “姐姐坐罢,我只与姐姐说我知道的就是。”

    闻言,我便挨着她的位子坐了下来,“你这丫头,何必这样老成,又叫人难过了不是?”

    她又端着茶喝了一口,“我方才说了,那春桃是二叔叔的孩子。我只晓得,春桃的额娘是二叔叔房里的一个丫鬟,听别的下人说,那是她额娘自己不检点去找的二叔叔。二婶婶晓得了,就闹着要把她额娘打出去。”

    我皱着眉,开口问,“若真是二叔的孩子,竟是比得下人都不如?”

    玭儿看了我一眼,“也不是的。当年二婶婶要打她们母女出去,二叔叔也是护着的。只是二叔叔说的是独独孩子留下,她额娘还是要打出去的。”

    “何故留下她,却只让她做个丫鬟?”

    玭儿抿了抿唇,“姐姐未回来前,她只是比府里其他姐姐妹妹的吃穿用度少讲究些,却还是个格格的。只是说姐姐要回来了,二叔叔才让她去做了丫鬟,其他的,我也不晓得了。”

    我寻思着,玭儿恐怕知道的还有,只是不能再与我说的。

    “如此解释了,我心里也有了底了。便一起走罢,再耽搁了时辰,玛父下了朝又要说咱们不知礼数了。”

    “嗯。”

    到了中院,还没有走几步就看见春桃一下子扑到我面前,面上惶然无措。

    “格格方才去了哪里,快急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还以为……”说着,泪就要落下。

    “好了好了,我不过是早些起来没有了睡意。只是出去走了会儿子,原是不想让你也被我吵醒的,这下子倒是我的不是了。快些先别哭了吧,像是什么样子。”

    春桃止了泪,眼睛瞟见我牵着玭儿的手,又瞬间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这样惊骇的模样,见到什么了这样的脸色?”

    “格格……你和小格格……”

    我见她说话支支吾吾的,心知有鬼,却也故作不知。

    “怎么了?玭儿原是我的亲妹妹,我只是顺路带她回房罢了,又有什么好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我笑着斥责了她一顿,蹲下身子望着玭儿道,“送到这里可是认得路了?自个儿回去可以的吗?”

    玭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春桃,笑着点点头,“嗯,那玭儿就先回去了,姐姐路上也当心些。”

    我待看得她转过了回廊,才慢慢直起了身子,“春桃啊,我有事下午让你去做,你下午得了空就来我这里罢。先去给老爷那里忙着罢,我也不大着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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