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清辉碎,月如归。 三

      依着礼法,该做的都已做了,屋子里双喜的红烛还映照得室内亮如白昼。一干人只杵在这里闹腾着说要好好和玄烨拼酒作弄,玄烨看着心情高兴,何况是大喜的日子,自然不会多加制止,只可怜我这个新嫁娘,半分怨言不敢说便罢了,折腾这许久的时候早已经累的骨头都要散了架,他们却仍旧兴致高昂不肯离去。

    我只得觑着空子偷偷拉了拉苏茉尔的袖子,她眼中带笑,我心里知道她定然晓得我现在存的是什么心思,便也不多作隐瞒,只低声哀求道,“好嬷嬷,便帮着苑琼这一回罢,日后给嬷嬷任劳任怨也决不会抱怨一句的,好嬷嬷。”

    苏茉尔笑得不行,拿着帕子捂了嘴才不至于漏出声音来,只是也半低了头,轻声打趣儿,“我的皇后主子这话说的,您交代的事儿就是一千个一万个不许的,苏茉尔也得给您办成了不是?任劳任怨什么话的,苏茉尔哪里敢和皇后娘娘讨来这等子的事来,今儿个您和皇上大婚,您的话可不就是皇上的话,那皇上的话,可就是圣旨啊。您就放心罢!”

    只见苏茉尔站直了身子,轻轻咳了咳清了清嗓子,踱到正中央的位子笑道,“各位爷们贝勒爷们,您们看这时辰可是不早了,也该给咱们皇上留点时候哄哄新娘子的好,若是打扰了他们‘春宵一刻值千金’的好事儿,误了咱们大清朝皇孙诞生的时辰可是大大的不敬了。”

    众人一听,全都哄笑起来,便见得有一位年纪与玄烨相差不大的少年站出来拱手道,“苏嬷嬷这番话可是替皇上和皇后下得逐客令,若是如此咱们也就不打扰人家夫妻说悄悄话的好时辰了,这便散了去,嬷嬷可满意了?”

    “贝勒爷这话说得,真真是叫奴婢没脸再开口了,便是说道这份儿上了,奴婢也就先回慈宁宫复旨了,您们这些尊贵的贝勒爷们也就看着时辰自个儿做主好了罢。”

    苏茉尔福了福身,尔后便捧着来时端着的物件又回了去。那一群贝勒们看着苏茉尔走远了,也都恭顺的行了礼便都要告退。只唯独先前站出来与苏茉尔说话的少年又是最后才来行礼,屋内已然不见其他贝勒们。

    “皇上,今儿个您大婚之喜,咱们可都想了许多的法子要闹腾的。不过,既然您也同样难消美人恩便算了,奴才先行告退。”

    他说罢,又嘻嘻的冲我一笑,面上带笑,眼中却含着浓浓的讽刺。我眉头一皱,心里不悦正要回他两句,可一接触到那贴了双喜的窗子,心里再多的不舒坦也都忍了。

    “唔,你去罢。”

    “喳。”

    我好笑的看着那少年走时状似体贴的带上门,倒真真是为我们着想的。不过,看玄烨的样子也不见得多疼爱他,怎么容得他那样放肆无礼也不加阻止,还有之前的那一群贝勒们也不觉得他出来说话是不合规矩的,就连苏茉尔都打了个退堂鼓,莫不是这少年真有什么来头?

    正想开口问玄烨,却冷不防被人一把拥入怀中。背后抵着温热的胸膛,他的呼吸近在耳边,我一时间也忘了要如何反应,只呆愣愣的任由他轻吻我的头发。

    “苑儿,苑儿……”

    他一声急过一声,呼出的热气全部灌入我被他不小心拉开些许的宽大领子里。我缩了缩脑袋,他却固执的扳着我的脸,对视了一瞬又把我摁入怀里,身子也轻微的颤抖起来。

    我被他摁在怀里,整个人都不能动弹,好不容易腾出手来,又不知往哪里放。他长高了,比三年前更加内敛,只是仍是霸道,原先只觉得他对我太过冷淡,却不想原来人前人后他竟是两个模样。我先前还觉得与他直接横亘了一条难以跨越的深渊,可如今看来,他还是当初那个孩子气的三阿哥。

    双手,轻轻的拢住他的背脊,缓缓抚拍,让他的颤抖归于平和。他身子一僵,又加大力气拥住我。我才察觉到他喜服下的身躯已日渐挺拔,他都快是一个少年的样子,我却还是小孩儿的模样。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好似吃亏许多,也不知是怎么了,嘴一嘟,泪珠儿竟是纷纷坠落,把他大红色的喜袍染湿成暗红的色泽。

    他终于犹豫地松开我,扯着袖子要给我擦,我却转过头去不让。

    “怎么了?”

    我吸吸鼻子,小声嘟囔了几句。他怕是没听懂,凑了耳朵在我嘴角,我心里好笑又好气,不由得逸出几声笑来,只是重复了说,“你的袖子有刺绣的,擦了脸疼。”

    他听完,我还想他要有什么反应。只是他却叹了口气,卷了袖口用细滑如丝的缎面给我拭泪,“我还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个。”

    他擦得极小心,就好像怕会弄伤了我一般,我不耐的拽了他的袖子就往脸上蹭,他也不阻止。待脸上的泪都被他的衣服吸干了,我才看到他嘴角弯弯,眼中带笑的样子。我被他直直的注视着,不知怎得,脸上就燥热起来,只能低下头起了个话头。

    “你……还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他不答,我以为他没听见,抬起头想再同他说一遍,却不妨撞进了他的一弯春水之中。从前的他只是霸道,看着我的眼光从来都觉得我是他的所有物,福全放弃皇位的那些时日他更是理所当然。可今晚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神情,这样的眼光。太不像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能有的了,他好像……他好像就是一个终于盼到自己心爱的人回来自己身边而狂喜不已却怕反应过于激烈而吓坏心上人的毛头小伙子。

    他的温柔,是第一次让我看到。不同于福全向来的谦厚,他的温柔,因为稀有而显得尤其的弥足珍贵。

    还在发愣,他却俯下身,轻轻吻了吻我的面颊。而后直起身,伸手顺了顺我耳边的头发,笑道,“不知道哪一天就做了这样的梦,渴望把你拥在怀里,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今天是你我大婚之喜,我却一直恍如身在梦中,方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摇摇头,他笑道,“你说,如果我现在就和你有了夫妻之实,让你完全变成我的,让你带着我的烙印,这样你就会一辈子都留在我身边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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