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天为谁主

      正在这时,忽然所有人眼前一花,场中出现了一个白袍人,恰好站在跛子乞丐与五名豪奴之间。

    只见他随意地将右手的宽大衣袖往后一挥,那五名豪奴登时被一股无形的大力扫飞,摔出十几丈的地方。接着白袍人的身形又一晃,突兀消失,看押东方瑶的豪奴整个人斜飞出去,撞在街道边的店铺大门上,摔将下来,不知死活。

    等在场的人再看到白袍人时,他已经站在东方瑶的面前,右手二指并拢,自上到下,虚空往东方瑶的身上一划。东方瑶身上的绳子随之断开,分成几段掉落地面。东方瑶拔出口里布团,一边下跪,一边说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白袍人抬手虚空一托,一股无形的柔力制止了她的下跪,伸手将之扶起,问道:“你可是东方瑶?父亲东方平,母亲柳氏?”

    东方瑶惊讶地看着对方,点点头,柔声道:“小女子正是东方瑶,不知前辈是何人?如何得知小女子的父母名讳?”

    面前的白袍人,头戴着白色兜帽,脸上蒙着一块白色面巾,只露出一双苍老而深邃的眼睛。他的目光和蔼无比,充满了慈爱之色。不知为何,总给她一种颇为亲切信赖的感觉。

    听了她的回答,白袍人的眼中多了一抹欣喜的神色,正要将面巾扯下。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了动作,转身望着北堂玉那边的方向。

    原来北堂玉目睹手下被白袍人解决,又解救了东方瑶,已然知晓白袍人是敌非友。一见事情不好,当机立断,趁着白袍人还没理会他的档儿,转身就走,准备溜之大吉。

    白袍人冷哼一声,身形一动,眨眼间就掠出二十多丈,一下子挡在北堂玉的面前,冷冷地道:“老夫让你走了么?”北堂玉一见是他,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双腿发软。当场就在白袍人面前跪了下来,磕头求饶:“前辈饶命!前辈饶命!前辈饶命!”

    白袍人没有理会他的求饶,一声冷哼,伸手往他的肩膀抓落。

    突然,一道寒光从旁边急射而来,快若流星,直指白袍人的手心。白袍人收手闪避,却见一个黑影从街道旁飞掠而出,一把抓住北堂玉的衣领,像提小鸡雏一般,跳上屋顶,飞快地消失了。白袍人抬头看了一眼黑影消失的方向,没有追,而是微微地叹了口气。

    这时,他身形一动,再次掠到了东方瑶面前,扯下了面巾,露出一张清癯的苍老脸孔。老者叹了口气,有些歉然道:“瑶儿,我是你爷爷。你父亲如今在何处?”

    东方瑶闻言吃了一惊,打量了一下对方,见他的脸容果然与父亲东方志有几分相似,当下便信了。又听见他询问父亲东方志,不禁悲从中来,泣不可抑。老者一见此景,心中一沉,急道:“瑶儿,这到底发生什么?快跟爷爷说说,你父亲他怎么了?”

    “爷爷——”东方瑶扑进他怀里,泣不成声。好些时候她才止住哭声,将之前的事情告知对方。

    老人听完她的诉说,不禁气得须发皆张,恨声道:“这个畜生真不当人父!为子不孝,为夫不忠,为父不尊,为人不义,我当初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孽子?真是气煞老夫了!你且等在此处,我去了结了那孽障,省得他遗祸人间。”

    他一边说着,一边便往街道的小赌场走去,看起来言出必行,不是作假。

    东方瑶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他,苦苦劝阻,好一阵子才将老人拦住。老人叹了口气,摆摆手,说道:“唉,罢了罢了,就算我东方志从来没有这么一个儿子。乖孙女,这些年,你受苦了。走,爷爷带你回家,真正的家。”

    说完之后,他拉起她的手便要走,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噗通”沉闷的声音。爷孙俩回头一看,只见先前站着的跛子乞丐,如今终于是支持不住,彻底地昏倒在地上。

    东方瑶急忙甩开东方志的手,赶到跛子乞丐身边,将他扶坐起来,向东方志喊道:“爷爷,之前是他出手相救,助瑶儿逃脱。你快过来看看,帮帮他……”

    东方志身形一闪,来到了跛子乞丐面前,拿起他的左手腕,替对方把把脉。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变得凝重无比,沉声道:“瑶儿,你让开,我先运气替他护住心脉,带他回去再说。”

    一个时辰之后,城西某一座破旧的房屋里。

    跛子乞丐正躺在一张黑褐色的旧木床上,昏迷不醒。东方瑶用湿巾替他将额头的血迹擦拭干净,而后转身问道:“爷爷,他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这个不好说啊,能不能醒来都是一个问题。”

    “啊?爷爷,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他。”

    “唉,瑶儿,爷爷已经给他护住了心脉,服下了中品灵药护命丹,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爷爷,你老人家能再想想办法吗?”

    “唉,丫头,一般人,就算他没受这么重的伤,也早已活不了了。”

    东方瑶眨了眨眼睛,疑惑不解:“爷爷,此话从何说起?”

    “他本身就染有重病,五脏六腑已经衰竭,正常而言,不可能还活着。”东方志捋着颔下的胡子,若有所思地道,“这小子的身体,孱弱不堪,听你所言也能得知,他前后被人重殴了两次。不光是皮肉筋骨浮肿淤血,甚至五脏六腑也严重受损出血。爷爷老实对你说吧,这……这小子能熬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东方瑶默然,将布巾往盆子里洗了洗,将对方的双手擦拭干净。

    末了,她拿起他的手,双掌合抱,轻轻地握紧,眼中尽是祈求与希冀。心里一直不停地念道:苍天在上,好人好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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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月后。

    雍月城,东方家族,宗族二长老的府邸内,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坐在东厢房门口台阶上,仰望着湛蓝无云的天空,久久不语。

    正在这时,一个清脆如黄鹂的声音传来:“穹哥儿,吃饭了。”

    少年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容颜清秀的丫鬟,手里拿着一个放着饭菜的托盘,笑意盈盈地从垂花门外走进来。

    少年问道:“丽儿姐姐,瑶儿呢?她还没回来吗?”

    那个叫丽儿的丫鬟掩嘴笑了笑,说道:“小姐还没回来呢!从上午到现在,你都问十几遍了。听说今天小姐在宗族比试里,将八俊杰之一东方云武打败,获得了奖励,可厉害了呢。如今她好像在宗族秘殿里头挑选武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还是先吃饭吧,小姐回来了,她自然会找你。”

    “哦。”少年听了不禁一阵失落,再次抬头,仰望着天空。

    “穹哥儿。”那名叫丽儿的丫鬟将托盘在他旁边放下,唤了他一声。

    “嗯。”少年应道,却是没有看她,眼睛一直看着天空。

    叫丽儿的丫鬟一阵无语,又开口道:“吃饭呀。再不吃,饭菜要凉了。”

    少年回过头,将碗端起,拿起筷子,随便地扒着饭,却是还望着天,不知道夹菜。

    丽儿早已知悉他的脾性,故此每次多拿了一双筷子,替他夹菜放到碗里。口里说道:“穹哥儿,试试今天的菜,好不好吃。人家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机,准备做给凌剑大哥吃的。”

    少年再次回头,极为认真地将她夹来的饭菜吃了一口,细细地咀嚼了一会儿,说道:“火大了,有些焦味。嗯,其实,这菜不合适他。你应该做些温和清淡的菜。”

    丽儿闻言吃了一惊,说道:“啊?穹哥儿,你怎么知道他喜欢温和清淡的?我一直以为他喜欢香辣味重的菜呢。”

    少年指着院子里的那口石井,说道:““那里有他的一道剑痕,见剑痕如见人。是不是你每次送去的饭菜,他都吃得干干净净?”

    丽儿点点头,答道:“对呀,都吃得干干净净的。他还说不错呢。”

    少年摇摇头,说道:“错了,你做的那些菜,他其实全部倒掉了。”

    丽儿瞪大眼睛,有点不相信地道:“怎么会?那他吃什么?难道是别人给他送饭?不对呀,若是还有人送,他怎么还会让我做呢?”

    “他主要吃你那些饭。至于菜么?闭关的时候大概是丹药馒头之类吧。试炼的时候,或许是飞禽走兽。”少年说道,“我问你,东方凌剑的洞涯下,是不是总有很多骨头?”

    “穹哥儿,你真厉害,这都被你知道了。”丽儿算是服气了,不由得对少年称赞道,“凌剑大哥曾说,知己知皮,百战不殆。若是穹哥儿也能修武,凌剑大哥可是多了一个极为厉害的对手呢。”

    她这么一说,少年顿时沉默不语了,抬头望着天空,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对不起,穹哥儿,丽儿姐姐不该提的。”丽儿见他如此,想起了什么,连忙向他道歉。

    “没关系的,丽儿姐姐,无论你提不提,事实就是如此。”少年摇摇头,并没介怀,继续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管你在不在乎,会失去的总会失去,该回来的总会回来。它不会因你我而妥协,故此你我也不该妥协于它。我不是不能修武,而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路。”

    丽儿听了似懂非懂,忽然问道:“穹哥儿,为什么你这么喜欢看天?丽儿姐姐可是疑惑很久了呢,一直没问。”

    少年抬头望着天,说道:“自我睁开眼睛,第一眼所见所识,就是高高的天空。天空亦为苍穹。故以穹为名。观天如观命,观命如观我,茫茫前路,不为所惑。”

    丽儿听得云里雾里,稀里糊涂,半响才羞红着脸道:“呃……穹哥儿懂得真多,可惜丽儿姐姐读书少,不是很懂。”

    “我也没读多少书,只是养身体那段时间,求瑶儿教授了一些字词,在二长老书房多呆了些时候罢了。”少年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读得比较细,有时候一些字词不明,总会想法子弄个通彻。哪怕是花大气力翻遍二长老的所有书,问遍所能接触的所有人。”

    “呵呵,难怪啦。”听他这样说,丽儿想起他当初那副呆傻执拗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少年初来乍到的时候,总是问这问那,问题也是稀奇古怪,像是小孩子一般。除了东方瑶,整个长老府邸的人都被他弄得头昏脑涨,不胜其烦。

    这时,少年摸了摸左肩膀,用筷子沾了些汤水,写下了“夏侯穹”三字。再次望着天空,自言自语地道:“今我以穹为名,肩上纹字‘夏侯’为姓,自称夏侯穹,乃此身天命之主。然而,眼前这茫茫苍昊,却又是以何为姓,以甚为名,主宰沉浮,亘古不朽?”

    少年想着想着,不禁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