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忽然脑袋上就顶了个婚约，虽然赵明明就没打算认真履行这个约定，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异样的感受。而且，皇帝那奇怪的反应也让她心生警惕，即便是反对女儿这么早定亲，也用不着摆出那么吓人的架势才对。再说了，他不愿意的话干嘛询问赵明明的意思，直接一口拒绝就完事儿了。赵明明不管怎么想，都弄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反正她是绝对不信皇帝是因为太宠爱自己这个公主舍不得的原因。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刚才短短一瞬间，皇帝看着她的眼神，真真切切地充满了杀气。
怀着满腹心思，赵明明回到了自己的宫里，她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下面的人去打听吴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本以为要花费一番功夫，没想到很快便得到了消息。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太小，吴家的家主，也就是吴佩环的父亲，惹上了一桩大麻烦，在圣城的地位非常不妙，导致一些原本依附吴家的势力纷纷倒戈。为了挽回吴家的地位和权力，吴佩环的爷爷正在疯狂的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人。东华作为中原地区数一数二的大国，萧青墨这个未来皇太女当然非常有分量。吴佩环若是和她顺利定亲，等于吴家背后多了一大靠山，对于力挽狂澜大有助益。
听到这个消息后赵明明稍微松了口气，她也是被皇帝吓到了，以为自己擅自答应了婚约会给东华惹来什么大麻烦。可实际上吴家这次虽然深陷泥潭，毕竟也是千年世家，圣城一大门阀，怎么可能轻易倒下。不管从任何角度思考，她跟吴家缔结婚约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赵明明回忆了一下，吴佩环的爹未来还坐上了祭祀团祭司长的位置，那基本等于神庙的二号人物了。东华又不可能无偿帮助吴家，若是能顺利扶持吴家渡过难关，以后得到的回报绝对很大。
所以说，皇帝究竟是在那里愤怒个什么劲儿啊。一般情况下都是做女儿的打死也不愿意为了利益嫁人，而父亲苦苦相劝，为什么到了她这里情况却反过来了。
赵明明做完今天的功课后，冥思苦想了半天，依然得不出一个结论。夜色渐深，她的身体是个小孩子，熬不过自然生/理本/能，早就哈欠连连。挣扎着在宫女们的服侍下洗漱完毕，便一头倒在床上，没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赵明明忽然被一阵剧烈的刺痛从沉眠中惊醒，差点没有惨叫起来。她胡乱地挥舞着双手，全身大汗淋漓，捂着额头，只觉得脑子好像被无数针扎进去似的，痛得她只想满地打滚。至少在几分钟里她痛得简直没有任何想法，只是发出了快要窒息的痛苦喘/息，死死抓着床帏，指甲都快被抓翻了。
原本她的卧室里应该有宫女守夜，但是赵明明不喜欢有人在她睡觉的时候呆在屋子里，把她们全部赶到外面的屋里去了。因此过了有一会儿，可能是她的动静太大了，这才惊醒了外面的兰蔻。她披着一件衣服，举着烛台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也不管那么多，一把掀开床帐，顿时就被赵明明的样子给吓坏了。
“公主，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赵明明痛得只想一刀砍死自己，哪有心情回答，兰蔻再怎么沉稳，此刻也六神无主。她手忙脚乱地点燃了房间里的烛台，就想跑到外面去叫人。还好此刻赵明明稍微缓和了一点，没有一开始那么痛了，见状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嘶哑地道：“别忙，不要去叫大夫。”
兰蔻泪都快流出来了：“怎么能不叫大夫呢，若是殿下您有个什么……”
说了几句话赵明明觉得头痛稍缓，总算能正常思考了。好歹也在皇宫里磨了这么一阵子，又学习了大半年的厚黑学，她考虑的东西就比兰蔻多太多。她想着自己不会毫无理由就头痛，会不会是遇到了下毒，又或者里面隐藏了什么阴谋。她的身份和地位决定了危险的处境，哪怕她与世无争，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虎视眈眈想要她的命。而且今天正好她和吴家缔结了口头婚约，正是非常微妙的时刻，万一消息传来，有人用她身体不好作为借口，要绝了她继承人可能怎么办。
“现在我觉得好些了，别冒冒失失的去叫人——”
正想叮嘱兰蔻几句，半夜里屋子忽然点亮了灯，早就引来了外面值夜太监的问询。他们不敢随便进屋，来的是一个女官，她恭敬地在屋外给赵明明行礼问好，才客客气气地问道：“殿下这里可是有什么事情？”
屋子里一番折腾，几个贴身宫女早就醒了，都披散着头发惴惴不安地站在外屋，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赵明明定了定神，觉得除了还残留着一点痛楚，其他都还好。她给兰蔻使了个眼色，兰蔻虽然觉得她这么做不妥，却不敢违抗她的命令，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平静地回答道：“无事，公主做了个噩梦。”
那个女官却还是不放心，大着胆子透过房门往里面看了一眼，看到赵明明坐在床上，脸色惨白，但并不像是有什么异样，稍微放下点心，恭敬地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告退了。”
婵娟几个宫女想要进来，都被赵明明不耐烦地打发了：“回去睡觉，大半夜的少折腾了。”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赵明明叫兰蔻给她倒了杯水，小口小口地喝着。兰蔻看她脸色非常不好，不放心地劝道：“殿下还是要保重身体，您是万金之躯，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一定要叫御医来好生诊断一番。”
赵明明冷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处境，若是没事便罢，稍微有个什么隐疾，又或者是下毒之类的，还不立刻闹得天翻地覆。既然一时半会不像是会没命，暂时不要声张，等到天亮之后悄悄找个稳妥的人，暗中诊断一下就是了。”
既然能被赵明明作为心腹看待，兰蔻的嘴巴当然是十分严实，而且她多少也明白这位公主殿下看似风光无限，实则万分凶险，闻言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原本这个话题就此便可以暂告一段落，偏偏赵明明白天遇到太多事情，心里烦恼得不行，非常想找个人发泄一番。不过，她还不至于头脑发热把什么都一股脑说出来，而是选了个相对安全的话题。
“兰蔻，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相信很多事你比我看得清楚。你觉得，父皇究竟对我……是怎么想的。”
兰蔻闻言不免心中一惊，犹豫地道：“这个……皇上自然是非常宠爱公主的……”
“行了，别那这些话来搪塞，你真当是哄小孩子呢！”
赵明明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她倒也不害怕兰蔻会怀疑什么，其实皇帝对自己的态度，外面的大臣们不清楚，传得神乎其神，好像皇帝把这个女儿当做掌上明珠，无比珍爱。后宫的人又不是傻子瞎子，怎会看不出其中的蹊跷。眼下赵明明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质疑一下父亲，并非不能理解的事情。
见赵明明发怒了，兰蔻知道今天不说出个一二三四，这位殿下不会放过自己，搞不好还会彻底失宠。在宫里失去主子的宠信会是个什么下场，兰蔻自打五岁进宫，到如今已是十年，早就看得太多太多。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殿下可是觉得，皇上对自己太过冷淡，好像并非那么疼爱？”
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非常不容易了，赵明明接着她的话往下道：“太过冷淡？冷淡还算是好的，有时候我真的怀疑父皇是不是故意将我架在火上烤！平时一个月也难得见他一面，哪怕见了面也都是淡淡的，半句暖心的话也没有。偏偏外面的人都传言我在父皇面前说一不二，只要是想要什么，无有不从。就连现在的身份，也是我撒娇耍痴缠来的。别以为当着我不说我就不知道，不是都在说吗，以前要立我做皇太女，那是因为父皇没儿子。既然现在有儿子了，为什么我还死皮赖脸的占着位子不让，我——”
赵明明做出一副气愤不平的样子，其实三分真，七分假，一来，她故意表现得这么冲动，是为了打消兰蔻对自己的疑惑——毕竟她装不出小孩子的模样，和兰蔻接触太多，赵明明害怕她会产生怀疑。二来，赵明明觉得皇宫里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和皇帝奇怪的态度大有关联。她也是存着试探的想法，想看看兰蔻这里能不能掏出点什么有用的消息。三来……赵明明确信自己身边的几个宫女里一定有皇帝的探子，她想通过这个方法确认一下兰蔻究竟是不是探子。
兰蔻哪里知道她心里的盘算，见她越说越激动，而且内容也越来越过火，早就吓得魂飞魄散，扑上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急得汗都冒出来了：“殿下，谨慎！这些话也是能乱说的！”
赵明明一把打开她的手，气得胸口不断起伏，眼泪都快下来了：“我乱说了吗！那你告诉我，我说得哪里不对了！兰蔻，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父皇其实根本就没打算要让我上位吧。他想把我推出来做个靶子，其实真正意属的继承人，是我的那位弟弟！“
兰蔻见她越说越激动，手足无措，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忽然冒出一句：“不会的，不可能，就冲他母亲的身份……”
她说到一半自知失言，“啊”了一声，便闭口不言。但赵明明怎么可能放过她，眯着眼睛道：“他母亲怎么了？告诉我，他母亲是谁？为什么我问的人都不肯说出他母亲的身份，难道这还是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萧青霜的母亲，在这个皇宫里是讳忌莫深的存在，赵明明明着暗着打听了无数次，但是一点线索都没有。赵明明隐约有这么一个念头，也许其中隐藏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相，搞不好，这就是当年为何萧青霜能成功挤掉萧青墨上位的关键之一。赵明明根本不相信皇帝的说辞，什么萧青霜母亲身份低微，不值一提。赵明明跟皇帝相处不多，可依稀能摸准他的性子。他是个说一不二，冷酷果断的人。哪怕当年萧青霜的母亲真的用了什么手段才怀上孩子，若是皇帝不想要，萧青霜压根儿就不会出生在世界上。
兰蔻汗如雨下，贴着墙壁，哀求地看着赵明明：“殿下，我……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你吓成这样！”
本来只是演戏，但看兰蔻这样子，赵明明还真的怒气渐长，她分明是知道什么却不愿意说出来。如果是以前的赵明明，她一定会心软，觉得不应该逼迫别人，那样太过分了。可经历了太多事情后的她，已经没有那么多怜悯跟同情去挥霍。
她们两人原本是压低声音交谈，赵明明愤怒之下没有那么多顾忌，一声怒叱，深夜里甚是惊人。外面的宫女们听到里面竟然闹起来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惊胆战地出声询问，可是都被赵明明呵斥赶开。
“都给我滚得远远的！到外面院子去，谁敢进来我就让她一辈子听不到声音！”
几个宫女无不吓得魂飞魄散，一点不敢耽误的跑出了外面的屋子，战战兢兢地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公主哪来这么大的邪火。婵娟还暗自庆幸，亏得自己没有被公主整天带在身边，不然现在承受怒火的就是她了。瞟了一眼窗户，她想到兰蔻悲惨的下场，竟然幸灾乐祸起来。
而屋子里，兰蔻早就跪下了，满脸泪水，却不敢出声。赵明明冷眼旁观，心里又气又怒，这半年多以来她对兰蔻可以说是推心置腹，可她却连一点真话都不愿意告诉自己。她一时激愤，差点失言叫人把她拖出去，但最后还是按捺住了这股怒气。只是就此放过兰蔻心里到底不情愿，赵明明顺手抓起桌上的茶杯，想丢过去发泄一番。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她抓住茶杯的瞬间，那茶杯竟然无声无息地融化开来，就像是烈日下的冰雪，滴滴答答的液状物体顺着赵明明的手指流淌到桌子上，立刻将桌面烧灼出了黑色的焦痕，甚至还冒出了淡淡的烟气。
赵明明手一抖，已经化掉一半的茶杯摔到地上，跌了个粉碎。
这、这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