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摄政之怒

      宫里顾翎璇的消息传回来的也极快,王顺捏了捏手里的纸条,低了头,笑的更浓了些。

    顺手将殿下的纸条扔进香炉里,王顺瞅着纸条燃的差不多了,抬脚去寻世子顾沛。

    逸风苑。

    顾沛放下手里的书,语调上扬:“父王找我?”

    王顺躬身道:“回世子,是,王爷让您过去。”

    顾沛起身随着王顺边走边道:“王管家可知是为了什么?”

    王顺语气谦卑:“奴才也并不十分清楚,只是听着似乎是跟今晨送去的东西有关。”

    顾沛失笑道:“原来是这个,不过是些珠宝绸缎罢了,父王怎么想着找我去了?”

    王顺垂着头,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世子爷还是小心罢,今晨送去的可不只是普通的珠宝绸缎,还有一匹织金缎和乌龙墨玉翠。”

    顾沛讶然失声道:“怎么可能!”

    王顺引着顾沛到了鸿志居门前:“世子爷请进去吧。”

    顾沛面色不善,抬步迈进去。

    房门掩上,王顺退到一边耳室,招手唤来一个小厮,嘱咐了几句,摆手让他去了。

    顾徊一见到顾沛进去,只觉得气血翻涌。

    顾沛躬身道:“孩儿给父王请安。”

    顾徊冷声一哼:“你还知道我是你的父王吗!”

    顾沛忙跪下道:“孩儿实在不知父王此话怎讲。”

    顾徊抬手将桌上的碧玉海瓷盏甩出去,哐啷一声脆响:“你给孟氏送东西也就罢了,怎么如此不分轻重,连织金缎和乌龙墨玉翠也这样明目张胆的送出去!”

    “孩儿惶恐!”顾沛跪着,上身挺直,瓷盏落在他周边的地上,急急辩解道,“孩儿命人送去的都是府库里的珠宝绸缎,这织金缎和乌龙墨玉翠,着实不在其中啊!”

    “你没有送去,那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顾徊脸色阴沉。

    顾沛道:“父王,织金缎和墨玉翠是内廷供奉,孩儿知晓其中厉害,怎敢将这两样明目张胆送出去,必是有人陷害孩儿,父王明鉴。”

    顾徊在书房训斥的正凶,早有人一溜烟出去,通报了同昌郡主。

    顾徊在王府中一向都不是严父形象。

    在顾妍等人眼里,自己的父亲只是惯于醉生梦死却空有大志的王爷,王府里的大事一向都是交由世子顾沛打理的。

    乍然听到顾徊发这样大的火气,众人还是有些懵。

    各处的反应也都大不相同。

    清秋苑。

    顾流才进来,温氏和顾离已经围了上去。

    “今日可冷不冷?厚衣裳穿了没有?”温氏道。

    顾流笑道:“娘不必担心,今日天还好,不用穿厚衣裳,我也不是娇养的闺阁弱女,倒是母亲和妹妹应当多多注意身体。”

    顾离抿着嘴笑道:“娘这是关心则乱,我都还没有穿厚衣裳,哥哥一个男儿,哪里就用得着了,何况还是那样翻毛的狐皮,可不把人热坏了。”

    温氏也笑了。

    母子三人正说着话,顾徊在书房大怒,斥责世子顾沛的消息就已经传进了后院。

    温氏奇道:“今儿这是怎么了?世子往日不是最得王爷心意的,怎么就挨了斥责了?”

    顾流也道:“父王平日对世子最是和善,今日当真是奇怪。”

    顾离坐在一边,一针一线地绣着描好的花样子:“娘和哥哥若是好奇,何不派人悄悄去打听打听。”

    少女低头看着手中的绷子,针有些钝,顾离拿了针在发间磨了磨。

    温氏笑着坐下,看着女儿绣花:“还是不去的好。”

    顾妍抬头:“娘,难道是有什么说道?”

    温氏摇头道:“不尽然。你们年纪还小,看不明白。你们说,府中最护着世子的,是哪个?”

    顾流兄妹对视一眼。

    温氏道:“咱们王府里,若说最护着世子的,不是你们父王,也不是王妃,而是同昌。咱们都能知道的消息,同昌必然也知道了,她这会肯定去给世子解围去了。”

    顾离手中的动作停下来,温氏将绷子上的针别好,以防扎到手指:“咱们就安安分分的等着,你们且看着吧,依着同昌的性子,那些坐不住跑去打听的,定然讨不了好。”

    渡月轩。

    绣屏也向郑挽心说了刚才听到的事。

    “姑娘,要不要去打听打听?”绣屏道。

    郑挽心如今已是王府里的正六品奉仪,仅次于王妃、侧妃和良媛。

    “清秋苑和惜颜苑有动静么?”郑挽心手指拂过秋海棠娇嫩的花瓣,掐下开的正艳的一朵。

    “没有,那两位院子里都安安静静的,倒是其他小主有不少出去打听的。”绣屏道。

    郑挽心抽了手绢擦拭掉手上沾染的花汁:“那两位才是真正聪明的,不用去打听,静观其变就好。”

    她微微笑着:“同昌那么宝贝她哥哥,怎么会让她哥哥受责罚。那些迫不及待跑去看热闹的也跑不了。”

    而众人口中的同昌郡主顾妍果然没有让大家失望。

    “你说什么?”顾妍放下手中的账册,脸色煞白,猛地站起身,“哥哥做了什么,惹了父王动怒?”

    侍女道:“王管家派人通知郡主,王爷在书房把世子爷好一顿训斥呢。奴婢也听得不清,只知道书房里动静大的很,隐隐约约听得是什么‘织金缎’、‘墨玉翠’。”

    顾妍闭上眼,长长舒了一口气:万幸万幸,不是玉棠苑的事……

    “郡主?”侍女见顾妍许久不动,轻声唤道。

    “无事,”顾妍稳了心神,“将小厨房的牛脊扇贝骨汤带着,随我去瞧一瞧。”

    “是。”

    顾妍带着侍女到了鸿志居,王顺从窗户里看到,连忙从耳室里出来:“奴才给郡主请安。”

    顾妍带了点笑意:“王管家。”

    王顺躬腰笑笑。

    顾妍眼神瞄了一眼鸿志居内:“父王如此动怒,王管家可知道怎么回事么?”

    王顺陪笑道:“哎呦郡主哟,奴才哪里能干涉主子们的事情。”他压低声音,“恍惚是因为世子爷送了什么不对的东西,这事儿,有些不太好办……”

    顾妍道:“王管家可知,哥哥是给谁送了什么东西吗?”

    王顺面露难色:“郡主您是闺阁娇女,这事按理是不该跟郡主讲的,只是奴才瞧着王爷的架势,实在担心世子爷。”

    顾妍道:“我知道管家担心哥哥,但说无妨。”

    王顺身子躬的更低了些:“世子爷将织金缎和乌龙墨玉翠送给了定王府,孟良媛。”

    顾妍面色不变,心里却是翻起惊涛骇浪,一颗心都阴沉下去。

    定王府的孟良媛。

    顾妍手指攥紧手里的帕子,自家哥哥堂堂摄政王府的世子,为了什么会去给定王府的小妾送织金缎、墨玉翠这样的好东西。

    想起玉棠苑的慕暄盈,顾妍眼里的厌恶之色更浓了些,她微微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王管家了。”

    王顺连连拱手道:“郡主折煞奴才了,都是奴才该做的。”

    顾妍点点头,王顺道:“那奴才就退下了。”

    顾妍又站了一会儿,听得书房里声音小了许多,才示意身边丫鬟去叩门。

    “什么事!”顾徊带了几分怒气的声音透过门传过来。

    “父王,女儿小厨房才炖好的牛脊扇贝汤,送给您尝尝。”顾妍声音娇弱,听着就让人想要疼惜。

    女儿这样乖巧懂事,顾徊自然是不忍心让女儿伤心的。

    他声音似乎平缓了一些道:“妍儿进来吧。”

    顾妍拎了食盒进去,侍女极有眼色的守在门外。

    顾妍将食盒里的汤盅端出来,温柔笑道:“这可是女儿头一次下厨房,也不知做的好不好,父王可不能嫌弃。”

    顾徊冷肃的脸和缓了许多:“妍儿有心了。”

    他拿起汤匙尝了几口:“味道还不错,给你母妃送去了么?”

    顾妍抿了嘴笑道:“扇贝性凉,女儿问过医正,秋日多燥,父王喝着降火还好,母妃不适合喝。灶上另炖着乌鸡红枣汤,一会儿回去给母妃送去。”

    顾徊拿着汤匙默然,片刻才道:“你有心了。”

    顾妍微微欠身笑道:“女儿不是男儿,比不得府中兄弟,能替父王分忧,只能在这些小事上动几分心思。”

    顾徊将汤喝了,放下汤盅叹道:“可惜了你是个女儿,若生为男儿身,你必然比你哥哥也是不差的。”

    他看一眼地上跪着的顾沛,长叹一声:“你起来吧。”

    顾沛叩头:“谢父王。”

    男子跪得时间略长了些,起身有些踉跄,微微晃了晃才稳住了身形。

    顾妍道:“父王与哥哥还有事商量,女儿就先告退了。”

    顾徊摆摆手:“你母妃身体不好,府中的事情多是你管理,明夏帝姬的性子,你多担待。”

    王府中王妃郑氏自生了同昌郡主顾妍之后,身体一直不大好,府中的中馈先是交给了侧妃温氏,慕暄盈进府后恰好顾妍也渐渐大了,便将中馈交由了顾妍和慕暄盈两人。

    只是慕暄盈是慕氏的帝姬,不说将王府中馈交给她顾徊放不放心,单说慕暄盈的性子,就不适合掌管中馈。是以王府的中馈大权大半还是掌握在同昌郡主顾妍手中。

    顾妍微微笑道:“父王言重了,”她欠了身,顾徊便看不清她的神色表情,顾妍道,“慕侧妃她,很好。”

    顾沛恍然觉得自家妹妹话中似有深意。

    顾妍拎了食盒退出去,又回手将书房门掩上。

    顾徊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顾沛:“你呀你,让我说什么好!”

    他拍着桌子:“你哥哥去的早,我就你这么一个嫡子。平日里看你也是深沉稳重的一个人,怎么对女人就这么不知深浅,还需要你妹妹来给你解围!”

    “你说说,那个孟氏有什么好,王府里这么多清清白白的你不要,怎么就非要那么一个东西!”顾徊指着顾沛,实在是不知怎么才能让这个儿子想明白。

    顾沛与顾凛年纪相仿,顾凛已经娶了正妻,府中娇妻美妾也算是全了。定王妃苏氏四年前那一胎虽然没能保住,至少现在又怀上了,即将临盆。

    云京里年纪差不多的世家公子哪个不是有了子女,唯有自己这个儿子,不但没有子嗣,连正妻也没娶。

    顾徊每每回想起自家儿子跟自己说的话,就觉得血都要逆行了。

    好好的王府世子,怎么就会偏爱人妻呢!

    “父王,孩儿向您发誓,绝对没有给孟氏送织金缎和墨玉翠,一定是有人要陷害我!”顾沛向来沉稳地面容也激动起来。

    他忽然站起身,身形因为刚才跪得时间略久而微微晃了晃。

    顾沛扶住手边的桌案,脸色煞白:“父王,此事只怕不妙……”

    顾徊抬头看向他,顾沛惨白着一张脸道:“我与孟氏的事情,除了父王与我自己,也只有跟随我多年的茗书知道,”年轻的男子抬头看着他,“父王,咱们王府,只怕是被人安插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