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黑色占卜

      “我真的很欣赏你。真的。”年近六十的老魔法师站在自己的一群得意弟子中,大声并且特别诚恳地说,白色的胡须在风中飘扬,随着掷地有声的说话而微微颤动。

    我的手脚突然多余了出来,尴尬地无处可放。

    “你那么小小的年纪就毫不犹豫地吞下了被魔法师视为禁忌的散魔丹,就算是我也完全做不到,你很令人佩服!”呃,要是他知道我当时完全不清楚散魔丹是什么玩意儿,并且在日后非常后悔吞下了那东西,不知道脸上会不会是另一种表情。

    “我一直很羡慕巫无咎那老家伙居然有你这样的弟子,哈哈,没想到这个弟子现在出现在我面前!”尹寒扬捋着自己的胡子得意洋洋,他居然早就知道我是巫无咎的弟子了?!一直以来我还以为这是个多了不起的秘密呢!

    “尹老师,其实,我这次来是找您的……”我呐呐地说。

    “找我?好极了!正好我可以多多了解你了!”尹寒扬更加兴高采烈,“这几个人,喏,若木春、夕无夏、风离秋、雪药冬,都是我的弟子,你年纪虽然比他们小一点,不过完全可以一起切磋切磋。”切磋?有没有搞错?!我才不会嫌命长,要在这里消耗消耗。

    “夕无夏,雪药冬,你们都认识蓝蓝嘛!蓝蓝在这里的这段日子,就由你们照顾好了!”

    高高兴兴的尹寒扬说是有事先行一步走了,夕无夏带着我们到学生们的宿舍,安排了两间很好的房子给我和夜,夜满脸不情愿,可是因为之前曲大叔的愿望也无法拒绝,只好勉为其难地住了进来。

    不过住进来后他的满脸不情愿就消失了,因为这个皇家学院实在太高级了,连学生宿舍都这么奢华,床又软又大,饭菜又香花样又多,夜住下来后颇有点乐不思蜀。

    “喂,丫头,早知道我们就到这里上学了!”

    “可是这里多贵啊,要不是人家提供食宿,我可住不起。”我翻了个身,继续躺着。

    “哇,丫头,你现在可真是大名鼎鼎,连沧海国皇家学院的院长都知道你!还这么不遗余力地大加称赞。”

    “你知道什么呀!这叫拉拢!拉拢懂不懂?”我斜了他一眼,“你看现在我们明日国和沧海国不是正在敌对状态吗?为什么我这个明日国的人来到这边这么受欢迎而不是被抓起来?就是因为他们以为我是魔法师,魔法师的力量是每个国家都在寻求的!他们要拉拢我,就必须给我点甜头尝尝!”

    “是这样吗?”夜疑惑地问。

    “当然!”我把脸埋在枕头里,“过不了几天,当他们知道我不会投靠的时候,就是我们的末日到了!”

    “可是,明日国和沧海国的战争不是都结束了吗?听说俘虏都遣返了,应该不至于吧?”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只要为了利益,可以马上和好,也可以马上开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玩弄权势于股掌之间。”我微微一笑,“有什么事情是人类做不出来的!”

    “是啊!只有我们人类才能做出这种丑陋的事情,像你这种骄傲的巫师,是绝对不屑于做的!”一个冷冽如高山上的雪水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我们吓了一跳,我大声嚷嚷:“雪药冬,你是鬼啊?走路连点声音都没有!”

    雪药冬根本不理会我的怒气,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平静地看着我们。

    “湖水蓝,你再次逃走了。”他陈述般地说,可是语气里一听就不是表面这般平静。

    “呃,我们不是逃走,我们是被抓走了!”

    “抓走?太可笑了吧!你就算要编,起码也编个像样的理由,这算什么?糊弄我吗?在你眼里,一次次背叛自己的国家放走你的我就是那么可笑而愚蠢吗?”雪药冬眼里流露出嘲讽,深蓝色的眼睛里寒气逼人。

    “我是说真的!我们是被……”我辩解道,但还没有说出什么,就被打断了:“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一次又一次的救你!清高优秀到为了你的同伴可以奉献自己的生命的伟大的巫师吗?我也是很优秀的学生啊!为什么我必须为了你一次次背叛自己的祖国和人民?我们一千多人的军队不是被你消灭的吗?我居然还要为你掩护!”

    雪药冬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我,我不再解释,忍不住发作道:“那我并没有求你救我、放走我啊!你完全可以揭发我啊!我哪里说过让你背叛祖国的话?一切都是你自己做的不是吗?为什么要把这些都让我背上?太不公平了!你现在就可以揭发我,说我就是死亡关上杀死一千多名士兵的敌人!去啊,揭发我啊!”

    雪药冬意外地沉默了下来。

    房间里只剩下我剧烈地喘息声,夜倚着门,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我们。良久之后,雪药冬才艰难地开口:“你觉得,是什么让我这样做的?”

    我愣了一下,这个问题我确实没有思考过,雪药冬一次次放我走,好像确实是很意外的事。

    “喜欢你?所以放你走吗?”

    “那怎么可能!”我冲口而出,说完才发现夜的脸阴沉得有些异常。

    “是不是尹寒扬老师让你救我的?”我呐呐地说。

    “尹老师?尹老师根本不知道你曾经出现在死亡关!他根本不知道关于你的一切事情。”雪药冬苦笑。

    “那么……是什么原因?”

    “你知道为什么两国的战争那么快就结束了吗?”雪药冬忽然换了一个话题,转换速度之快,跟我的思维方式有的一拼。

    我木然摇头。

    “因为,在郁不欢将军率军进攻明日国的前夕,突然得到了一个消息。”雪药冬冰澈的眼睛里此时充满了奇怪的色彩,像是在否认什么想法,又像是在疑惑那是不是真的,“这个消息是从大陆最负盛名的沧海国皇家祭祀台传出的,即由沧海国皇家首席大祭司桑鱼落大人亲自占卜出的卦辞,也是现在被传之为‘黑色占卜’的卦辞。”

    “黑色占卜?”倚在门口的夜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

    “占辞:一只眼睛蓝色,一只眼睛黑色;左眼看见过去,右眼看见未来。黑与白的双生子即将毁灭世界,天空与大地之子率领所有种族,带来众人期待已久的拯救和创造。黑夜里她一手抓着匕首,一手握着蜜糖,最明亮总是最迷惘,最繁华也是最悲凉。”

    “最明亮总是最迷惘,最繁华也是最悲凉。”夜喃喃念着,“是这样吗……那么,好悲伤啊……”

    “可是这跟战争有什么关系?”我扫了那个突然多愁善感的家伙一眼,继续问同样有些伤感的雪药冬。

    “因为,这个喻示,恰恰跟传说中的死者之书上的记载重合了!”雪药冬忽然闪出神往的神色,“你总该听过死者之书吧?那本充满喻示和智慧、据说指引了整个世界未来的书!它上面记载在未来十年内会出现灭世主,也会同时出现救世主,整个大陆将面临毁灭的危机,也将在毁灭中浴火重生。以前人们都不相信死者之书的这个喻示,因为没有人相信好好的生活会毁灭,可是就在我们沧海国进攻的前夕,这个喻示出现了!桑鱼落大祭祀阻止了这场战争,说如果战争继续下去,那么大陆上所有的国家即将面临毁灭,比原先所预计的提前十年。桑鱼落大人的威望在我国是无与伦比的,所以国王立刻发下诏书,终止战争,两国经过谈判达成了协议,明日国向沧海国提供物资援助,沧海国则撤回边界河。”

    “真是可笑!那些喻示可以听信吗?怎么大家这么愚蠢!我觉得那不过是桑鱼落大人为了阻止战争而编造的谎言!”我不以为然,虽然阻止了战争是好的,但我不相信会有这样的预示。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是啊,开始大家都不相信,可是,前不久的九星汇聚,再次昭示了灭世主和救世主的降临。”

    “啊——”我和夜同时张大嘴巴,九星汇聚的惨痛经历对我俩来说真是相当的刻骨铭心。

    “那次九星汇聚是千年难得的天象,全世界的巫师和魔法师都在占卜,可是得到卦辞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明日国的皇家魔武学院院长——巫无咎大人!”

    我失声喊起来:“巫无咎大人?!”

    雪药冬凝重点头:“是的,巫无咎大人,你的师父。他得到的卦辞上说:‘以爱、正义、牺牲的名义,这世界将毁灭与新生。被唤醒的玫瑰开出美丽的花,即使她满身带刺也囚禁不了她的魅力。可那咒语也是世界上最毒辣的。以荒凉的命运为引,杀戮与爱,这世界是无解的谜题。’”

    “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能解开这卦辞,可是它至少昭示了这世界确实面临着毁灭。”雪药冬目光深远地看着某处,又状似迷茫地摇了摇头。

    “你,湖水蓝,被桑鱼落大人认为是未来的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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