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春之暮野
思念开始回归。像是雪之宫殿里突如其来的大雪。
当雪之宫殿开始下雪的时候，我抱着膝坐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呼啸着穿过洞穴与洞穴之间的缝隙的风把我的肌肤冻得发紫，我默默忍受着风凌厉的擦过我的身体，开始想念夜。
我绝无仅有的爱人呵！
我不能忘，在我悲伤的时候，微微翘起樱花般的嘴角对我说“我一直都在啊”的你；我不能忘，古老而永恒的星辉下，从黑巫师的尖刀下把我救出来的你，流着血对我微微地笑着，问我如果你死了，我会不会有一点点怀念；我也不能忘，黄昏时你拉着我的手，在花丛间给我唱歌的样子，你的神情那么专注，仿佛一放手就是离别。我幸福地战栗，觉得人生至美，无过于此。
夜，你独自在人世，会因为找不见我而悲伤失措吗？没有伙伴，你会不会很孤独？冬天来了，你会不会又不让人给你加衣服，耍小孩子脾气呢？还是，又被谁装在箱子里，踢哩哐啷的搬走了？
我微笑着，眼泪落在脚背上，冻成冰，又在脚背的温度下化成水流了下来。
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了，这个冬天里，我除了跑步取暖，就是背诵从小学到大的巫师咒语，从婆婆到巫无咎再到魂飞扬、魔，以期忘掉寒冷，于是，那些咒语跟寒冷一起被我深刻到脑海里，忘也忘不掉。
春天来时，地下的暗河开始解冻，冰块混杂在河水里乒乒乓乓地流向远方，我发现雪之宫殿里好多冰雪都开始解冻了，并且日益消减，不知从哪里渗入地面不见了。好多洞穴露出空荡荡的地面来。
说不定那里就是出口！我被脑海中突然冒出的念头击中了，兴奋地跳了起来，开始了不遗余力的大搜寻。
但可惜的是我寻找了很多次，都没有发现融雪的出口，最后决定到那个到现在为止还时常刮着暴风雪的宫殿一试。
好冷！
风雪撕裂着我的肌肤，我几乎要不战而退了。
封住我视线的风雪在广阔的空间里肆虐，我的鼻子都冻得连风雪那股凛厉而清澈的味道都闻不出来了！腿僵硬的随时都可能垮掉，手艰难地摆动着，支持我一步步迈向风雪深处。
可惜我花了一个星期，也没有找出这里有什么机关可以让雪水都从这间宫殿消，只好沮丧地退出。
有一个晚上，我躺下睡觉的时候，突然想到，如果弄清楚这个巨大的地下宫的地图，也许有助于我在有生之年逃离这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于是开始在脑子里画出这个雪之宫殿的布局。
整整一个春天，我都在周围的洞穴里晃悠，摸清这里的方位，当有一天晚上我继续在脑中画出地图的时候，灵光一闪，发现围绕着那座刮着暴风雪的宫殿的几个宫殿的造型，正好构成了一个巨大完整的六芒星！
我被这个发现惊呆了，跳起来连夜赶往那个被我取名为“暴风雪”的洞穴。
我赶到的时候暴风雪刚停，雪花覆盖了深深的一层，算算日子这已经都接近初夏了，可是这里却寒冷异常。我仗着在这里练出的体力，拨开雪层向着中心走去，走着走着，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重重地跌在雪地上。
当我花了整整三个小时清理出地面时，我忍不住喜极而泣——终于找到了！
雪层下还有一层厚厚的晶莹的冰层，透过冰层，我可以清晰地看见那巨大六芒星的中心——向上竖起的用与这里的岩石相同材料制成的魔法杖形状的棍。它的上端露出冰层，我就是被埋在雪下的它绊了一跤。
最初的兴奋过去了，接下来就是如何把这个鬼东西弄出来，而且，这个魔法阵的使用方法、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对此我一无所知。
这样宁静的时刻我深知不会持续太久，如果继续呆下去我一定会被冻成冰雕。我没有铲子，要在短短的时间内打通冰层，实在是不可想象的！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想起那些雪水都是从这里流走的，那么依靠雪水寻找，一定能找到突破口！我开始沿着化成水的雪寻觅，但线索终止在一片冰层边缘。我看了看距离那个六芒星的中心还有漫长一段路的小入口，不由得苦笑起来。
暴风雪再起，我只好离开，继续冥思苦想新的办法。夏天就在我的无计可施中一天天度过，暴风雪明显弱了，这可是最好时机，如果再不能找见撬破冰层的办法，就只有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了，漫长的一年对我这个有了一线希望的人来说无疑是慢性自杀。
我越来越焦急，可是这里的冰层一丝融化的迹象都没有，就在我抱着舍身成仁的念头准备放弃的时候，机会来了。
这个机会是超级偶然的，也是十分巧合。有一次当我砸冰砸的满手是血沮丧至极准备提着婆婆给我的“天书”离开的时候，我手上的血不经意滴在天书上，于是天书又像上次一样显出字来。
“来自星辰的力量，可以解除大地对魔法师/巫师力量的束缚。”我又滴了几滴血上去，看到了后面附着的咒语。这次的字无疑又一次拯救我于危难之中，我抱着那快烂掉的天书放声大哭。如果没有滴上血，恐怕天书上面的咒语就要随着我的死亡而永久埋没于人世，而如果我没有接收星辰的力量，即使看到那咒语也无济于事。所幸，这一切“如果”都没发生。
但是我尚还不确定雪之宫殿中束缚我的力量是否如天书中所言是大地的束缚，怀着忐忑之心，我开始尝试着吟唱咒语。
“以神和女神之名，来自星辰的力量，伟大的自然之神，请允许我，这沉落尘世的女巫，以北辰为引而破除这世间的戒律，恢复大地的秩序——春之暮野！”
绿色的光芒在我手中大放，随着我手的抬高，整个雪之宫殿都充满了这种象征着活力与生命的光芒，雪花和冰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融解，整个宫殿变得暖融融的，像春天突然降临一样。
成功了！
我抱着天书又叫又跳，喜极而泣。婆婆，谢谢你，你再次救了我！我大声朝着天空的方向呼喊着，旋转着，整个宫殿回荡着我喜悦的呐喊。
等到冰层融尽之后，我平静了一下呼吸，尽量抿住脸上的笑容，握住了那个魔法杖形状的棍子。要怎么启动它呢？我默默打量着它，忽然沁凉的感觉从手心传来，一阵剧烈的魔法波动袭来，我来不及撤手，就被一股巨大强烈的力量所侵入。
这股力量强大得像是当初接收星辰洗礼时的来自星辰的力量，可是又有所不同，它温和、平静、充实、充满希望和生命力，不同于星辰辉煌、充沛、汹涌、浩瀚的感觉。有了那次的经验，我再次运用夜传授给我的方法，把那股庞大的力量导引向额头，让它在额头和丹田循环不息，但是那股力量源源不绝，我的身体充满了那些强制而来的力量，越来越胀，浑身的肌肉像是鼓起来了，充满了气，这当然只是我的感觉而已，但已经达到了我承受的极限，我试着撤手，但手像是被粘在石棍上，而那力量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我一边难受地想着刚刚得救了结果又以如此方式惨死，一边渐入昏厥。
而那力量，还是源源不绝地输入我的体内。
膨胀，然后爆裂；再膨胀，再爆裂……我疼得醒过来，看见皮肤上开始渗出鲜红的血丝，胸口的心脏“怦怦”跳着像要从嘴里跳出来，呼吸急促，连呻吟都呻吟不出来了。
就在我冰火交煎的时候，身体深处另一股力量开始不安的躁动，我绝望地想，看来天要亡我，连星辰的力量也开始给我颜色看了。
奇怪的是，这股从大地入侵的力量在遇到星辰的力量之后，两股力量开始盘旋，窜入各经络的力量慢慢被这盘旋带来的引力收拢，不再横冲直撞，疼痛减轻了。我吁了口气，无力地躺着地上，合上眼睛，感受着盘旋带来的晕眩感。
渐渐的，丹田变得像深井，那力量进入之后就不再出来，如同黑洞一样大量吸收力量。天空和大地的力量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地进入，并且消失无踪。
这样的融合进行了多久我不知道，反正等我再次有力气站起时，已经是几天之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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