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遗忘世界
我穿着象征首领地位的绣金线大红长老服，头发上用金红色的宽边发带绾起，手勒住马缰，回首遥望风之峡谷。
刚来时这里乔木遮天蔽日，谷口终年被烟雾封锁，常年的风扫过苍郁的松木林，夜里像是地下的岩浆在翻腾轰鸣，岩石震动，但是谷里面清溪漱石，翠林披崖，人们的生活和谐宁静，一切都焕发着生机和力量；而如今，回首望去，满目疮痍，屋落成了废墟，沃野成了焦土，只有崖旁孤耸着一棵被大火烧得焦黑成炭的松树，树枝以痛苦的姿态扭曲着伸向天空，似是无形的拷问。
这场战争，究竟为了什么？人类的战争，究竟为了什么？
“首领，走吧！”歧原叹了口气，脸上也挂着郁郁不欢的神色，这里毕竟是他们一手建立的家园，如今毁于一旦，心里的痛苦恐怕比我还浓重。他虽然说“走吧”，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留恋的看着这一片荒谷。
大部队已经逦迤上路，遥遥通向远方猎兽高原东部的荒野，魔法师们除了跟随作为护卫的，都在我身边骑马站在高崖上眺望风之峡谷，一时沉重无言。
“别多想了！这不是你的错！”衣舞突然在身后说，我回眸看她，这个心思细腻的小姑娘，总是能够猜出别人的心思，我冲她笑一笑：“我不是想这个，而是想，这场浩大的劫难，什么时候能完？”
“不光是你一个人的事，也是全体人类和所有种族的事！”衣舞慢慢地说，抬起深绿色的眼眸看着我，“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何况，这本身就是人类和魔族的错，权势、荣耀、财富、地位，所有这些人类和魔族的贪念，都引发了这场战争。”一个洪亮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我回头一看，居然是魔武士镝放。
“如果人类能够凝聚力量，那么魔族再强大，也不会这么快就攻陷南方的土地，可是他们自相残杀，互相陷害，就算面对能够拯救自己的人，也会举起屠刀，你说，这能怨谁呢？”
他眼里出现了令人难以索解的神色，看着我幽然一笑，继续看着远方：“你知道吗，我是从北方遥远的国度来的，在我们那里，祭司们像狐狸般老奸巨猾，官员们千方百计地聚敛财富，魔法师多如牛毛，他们两眼望着天空，心却埋在贪婪的坟墓里……我们那里不会魔法的平民百姓，担负着沉重的赋税、劳役，还要遭受疾病、灾害的折磨，贵族们享有一切特权，而一无所有的人民却像奴隶一样被奴役被剥削！这是公平吗？！”
他深黑色的眼眸炯炯看着我，看得我心里悚然一惊，是啊，这个世界，是多么的不公平啊！我从很早之前不就知道了吗？进入皇家魔武学院的时候，衣舞被当作货物出卖的时候，在祭祀台的时候，听到的话，看到的事，都一一浮上心头。难道因为被桑鱼落大祭司认定为救世主，我也慢慢在潜意识里接受了那样的话，渐渐脱离了我的阶级，从平民自发自动的升为高高在上的贵族了吗？
我用力甩甩头，不！我还是原来那个从沼泽里面走出来的女孩湖水蓝！而且永远是那样的湖水蓝！
“所以，”我慢慢地说，眼睛里慢慢释放出释然的神色，“你的意思是？”
“这场战争来得也不算太坏！”镝放笑了笑，“不破除旧的，就没有新的！粉饰太平是无济于事的！要想治愈这种种病痛，除非连根拔起！人类暂时的衰落，不过是必要的沉睡，随之而来的将是朝气蓬勃、充满活力的世界！”
“说的太好了！”萧夕旷欢然鼓掌，“跟我想的一模一样！”
“没错！”师文、御风行、镝放等人纷纷赞同，大家都是由平民努力学习成为了魔法师，可是他们并没有因为自己成了特权阶级就忘记了自己的根本，我看着他们，心里一阵欣慰。
“那么，我们就来重建这个新世界吧！”我看着众人，伸出手来，与他们一一击掌，“等到这场剧烈的风暴扫平了旧世界，破坏了旧制度，我们就来建设新的！”
“好！”
“一言为定！”
“走吧！”烁晞睿突然一扬鞭，打马启行，高声道，“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回来的！”
“没错！我们还会再回来的！”歧原率先跟上，纵马疾驰，众人一齐催动骏马，一时间大地震动，人沸马嘶。
我落在后面，看着大伙儿脸上终于没有了离别的沉重，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激动鼓舞。
我不知道歧原要把我们带到哪里，这半个月里，我们一直奔驰在一望无际的日冕平原，沿途有些地方被魔族血洗而过，城破户残，尸骨满路，所见所闻，尽是怵目惊心之事。有时候很长很长时间都遇不到有人的村落，荒野千里，渺无人烟，寂静如死。即使路上遇到流民，带来的，也都是五郡叛乱和暗部占领皇城的消息。
星野灵和风间牧一路上不说话，神色越来越凝重。
终于有一天，远远看见一道低矮的山峦出现在地平线上。
“那就是了！”歧原远远看见前方的山丘，眼睛里突然亮起了光芒。
我抬起手阻止了大队人马的奔驰：“等一下，好像不太对！”
一时间万马齐齐勒住缰绳，尘土四起，萧夕旷策马跑到我跟前：“怎么啦？什么不对？”
我环顾四周，越看越觉得诡异：“这里有什么东西让我觉得不对头，好像有什么怪异的事一样。”
“我也这么觉得。”衣舞是精灵族，因此感觉比人类要敏锐得多，她不安地四处张望，“这里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像我们精灵族的生命之树一样，可是力量的性质却又不完全一样。”
“哈哈！”歧原赞许地大笑，“不愧是湖水蓝啊！感觉果然敏锐！没错，这里是拥有这个世界上最神秘力量、汇聚最优秀的巫师、被称为遗忘世界的魔河地下宫！”
“巫师界的圣地！”我、萧夕旷、烁晞睿、衣舞齐声叫起来，星野灵、风间牧也是讶异地看着歧原。
这个魔河地下宫的神秘是众所周知的事，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的存在，可是无论人们花多少人力物力去寻找，就是寻找不到这个地方，好像它不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一样，可是它又时时刻刻影响着这个世界。它聚集了巫师这一神秘的种族，并且能够到这里的，都是大陆最优秀的巫师。
我的师父魂飞扬就一度被请到这里传授引导巫术。
难道现在，歧原带领我们来的，就是这个神秘又神圣的地方？
歧原下马，示意我们保持安静，然后掏出一块红色的石头在地上画起了一个又一个环环相套的圆圈，可是圆圈相套，却是一些其他的怪异图形，当这套复杂的图案绘好后，他跪倒在地，面朝东方，嘴里喃喃念着神秘的咒语，我看着他的嘴唇蠕动，发现他念的居然是小时候婆婆曾经教我的奇特咒语，或者那不能称之为咒语，而是一种韵律古怪的吟唱，用的也不是人类的语言，更像是无意识的哼唱，我睡不着的时候婆婆就拿它当儿谣，效果很不错，每次我都被成功地催眠。
当他念完之后，便面向西方叩下头去，然后神情肃穆地站了起来，手指在空中虚点，然后是几个简单的手印。
原来他也会手印！
听桑鱼落大祭司说手印失传已久，没想到这个魔河地下宫的弟子居然也会，难道是桑鱼落教他的吗？还是这里也有人会？我更加觉得这里的神奇。
当手印完成后，大地一阵轻微的晃动，接着地面上便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铜红色五芒星铜扣，上面绘着巫师特有的符号。
歧原用力向右扳着巨大的五芒星铜扣，只听“轧轧”数响，地面裂了一道巨大的缝隙，缓缓升上来一扇巨大之极的水晶门，然后从地底下钻出数根绿藤，在几秒之内迅速攀缘而上，爬满了整座水晶门，迎着阳光盛开起芬芳扑鼻的白色花朵。水晶门后光芒闪耀，让我们看不见里面到底是什么，歧原回过身来，优雅的微笑着伸出手：“请进！遗忘世界欢迎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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