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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队里举帅旗的都是数一数二的勇士,何况是太子所属的天王旗,若旗帜在战斗中倒下,将士们会以为主帅有失,军心势必大乱。
    朱昀曦担心她背伤未愈,但看到她欣欣期盼的样子便想起方才被群臣围困的自己,决定承担风险成全她的愿望。
    于是点头默许,怒声发令后扬鞭策马直奔沙场。
    太子的卫队们紧随其后,龙腾虎踯地往前冲。其他士兵见状胆大的都被引燃热血,保守的也怕落于人后,顿时万马齐鸣,大部队似江上鼋波,海中巨浪扑向鞑靼人的阵地。
    正在回缩中的敌军哪里经得起这排山倒海的冲锋,阵线顿时崩溃。
    正在冰盖上血战的鞑靼人发觉后方受挫也慌了手脚,而官军中很快流传开一个消息:太子殿下亲率援军参战,现已冲入敌阵。
    长城上的守军遥望太子的帅旗在敌阵中左突右撞,声势迅猛,不禁大受鼓舞。
    鼓手们都拿出不要命的气概疯狂擂鼓,一个中箭倒下另一个立刻补上。
    浑厚的鼓声在壮阔天地间回荡,群山欲倾,苍穹欲裂,鞑靼人听了越发胆寒,官军们则情绪高昂,齐心协力对敌穷追猛打。
    阿努金腹背受敌,很快撑不住了,领兵从一条小山道上撤退。
    朱昀曦派人追击,查看地图分析敌人逃脱的位置后再派一路军赶去阻击,你追我打一直跑到东洋河畔。
    将领见再往前就会深入鞑靼国境,命士兵捡拾了一些战利品,率队返回。
    这场战役官军歼敌两万人,缴获战马五万匹。
    参战的将士们从奋战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是朝廷五十年来对鞑靼作战的首次胜利,他们作为功臣将享受父辈从未体会过的荣耀。
    兴奋激动的气氛席卷军营内外,附近的百姓也奔走相告,争相运送食物前来劳军,方圆数十里都能听到震天的欢呼声。
    看尽人世沧桑的太阳未因壮烈战事驻足,按时沉向远处的峰峦。
    朱昀曦伫立在硝烟未散的战场上眺望落日,思绪随着波浪般的地平线起伏不定。
    自从获立为太子,他就被大臣们定义成绣花枕头,受了无数讽刺,无数贬损。
    那些食古不化的老先生、酸不溜秋的言官、居心叵测的小人都认为“文治武功”与他不沾边,觉得他将来只配做龙椅上的漂亮摆设,如今他终于能正大光明驳倒偏见,痛快地扬眉吐气了。
    柳竹秋和部从们站在十丈外,她默默注视太子的背影,同样感慨万千。受到召唤,欢欣地走到他身旁。
    朱昀曦全身被夕光映红,如同一座美轮美奂,闪闪发亮的金像,高高挑起她的嘴角。
    “殿下有何吩咐?”
    “我们不是说好了,外人听不到的时候只叫别号吗?”
    “臣女现在戴着胡子,您确定要听我叫您郎君?”
    “……那算了吧,这么有意义的时刻,爱卿不想作诗留念吗?”
    柳竹秋露齿而笑:“这首诗我在几年前就已做好了,殿下还记得吗?关塞寒霜依故垒,征夫枯骨尚难收。请缨纵马持繁若,尽逐胡尘释主忧。”
    朱昀曦本想让她作诗歌颂自身功绩,听她念出诗句,诧然失笑道:“我当然记得这首诗,没想到你还真的说到做到了。”
    回想战场上她始终高举帅旗伴随左右,每当他转头都能收到她精神饱满,充满信念的注视,如同一道坚固的屏障守护他的斗志,引领他奔向胜利。
    他不由得想:假如她是男子,凭这次战功足够封官赐爵了。
    柳竹秋还记着他的仇,不客气地算起帐来。
    “那年在西山猎场,臣女曾借这首《从军行》向您表明心迹,您却笑话我是疯女人,还说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她提起旧诗时朱昀曦就预料会被翻旧账,难堪苦笑:“是我错了,我的细叶不止是蔡文姬、李易安,还是花木兰,穆桂英,以后我再不敢小瞧你了。”
    柳竹秋可不稀罕他的赞美,只想拿到实惠:“那殿下现在是不是能实现臣女当时的心愿了?”
    彼时她向朱昀曦表达了强烈的入仕渴望,如今实绩在手,可以名正言顺提要求。
    朱昀曦的私念对此产生抵触,苦于找不到理由拒绝,犹豫着说:“你确定要做官?这次陛下若授予你正官职衔,你将来就很难摆脱温霄寒这一身份了。”
    柳竹秋轻松将军:“您会护着臣女吧?这样臣女的身份就没那么容易暴露了。”
    狡猾的女人,总会以彼之茅攻彼之盾,如果现在让她失望,恐使起渐起离心,还是先答应她吧。大不了来日册妃时再被大臣们骂得狠一点。
    他调整好思路,大方笑哄:“知道了,我会替你呈表请功的,但官员任免得由陛下做决断,我不便徇私替你求官。”
    柳竹秋喜道:“殿下肯给臣女机会,臣女已经感戴莫名了,臣女谢殿下隆恩!”
    她屈膝欲跪,朱昀曦忙伸手阻拦,无意中扯疼她的后背,逼出一声痛吟。
    刚才就发现背上的伤口好像裂开了,还能凭亢奋的精神战胜□□疲惫,这会儿情绪稍稍松弛,伤痛便开始作祟。
    看她嘴上说没事,额头已疼出毛毛汗,朱昀曦无比惊急,赶紧叫瑞福牵马过来载她回军营疗伤。
    来到营帐内,瑞福替柳竹秋查看伤势,几道伤口全部开裂,血水已浸湿纱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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